「王子,你真的要去?」Jerry擔心的看著我:「你不適合參加華公子的婚禮。」

「去,為什麼不去?」我四兩撥千斤的笑道:「公子哥的婚禮可不是人人有機會參加的,有什麼不能去的?」

「你不能去、你不適合出現在那種場合啊!何況,華公子和你的幾個兄弟都是朋友,無論對你、對他們……總之就各方面而言,你都不適合出席。再加上……」Jerry頓了一下,才道:「太危險了。」

「沒關係,我會搞定的。」我拍拍Jerry的肩,給他一個微笑,要他放心。

明知道參加華龍的婚禮會遇到許仁傑,但我無視於Jerry的勸阻,還是忍不住去了。
或者該說,我就是為了與他見面才去。

華龍的婚禮辦得奢華又盛大。
他要我以朋友的身份去,本想找甄潤亞陪我一起,但甄潤亞卻難得的拒絕我。

畢竟甄潤亞對於我的要求從未拒絕過。

他說他必須以別的身份出席,不適合帶我一起。
其實我並不怎麼意外。

畢竟看他和上次那流氓樣的傢伙對峙,就該猜得到他現在在做什麼樣的事。
更何況我已從華龍及許仁傑的口中聽過了,他在黑道黑龍老大底下做事。

不過意外的是我看到不太意外的人。

許仁傑。

雖說華龍已說過那是他的朋友,我也聽許仁傑本人說過他會來參加華龍的婚禮。
但我真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他一個人的樣子。

與那日在ZERO不同,喜宴的場所燈光極佳,我在此刻清楚看見他的樣子。

我側著身,躲在人群之中,在人群中凝視著他,小心翼翼的不讓他看見我。

他穿著西裝,胸前別著伴郎的牌子。
看來,他是以伴郎的身份來參加婚禮。

只是明明是伴郎,不好好在台上待著,卻到人群之中?

他左探右望,似乎在找些什麼。

我想我大概不知道自己是著了什麼魔,居然還像十年前一樣,追逐著他的身影。
明明在踏入ZERO的那刻起,就告訴自己要遺忘。

我之於他,如同甄潤亞之於我。
我們都陷入愛與不愛的迴圈無法自拔。

甄潤亞走向他,兩人先是握手寒暄,然後有說有笑。我忍不住往前走了些,想聽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。

『對了,當年我們可是兄弟呢!』
『是啊!一起蹺課一起玩。』
『瘋狂的泡夜店呢!哈哈。』

兄弟,一個最親近也最遙遠的詞語。

『許仁傑,那你的婚禮什麼時候?和林茹萱都交往十年了,還不結婚?』甄潤亞輕聲問著:『身為職業軍人工作穩定,應該不用擔心錢吧?』
『……明年再說吧』我很明顯看出許仁傑的眼中畫著苦澀。

為什麼?為什麼?為什麼?
他和她不是如膠似漆的愛著彼此嗎?為什麼會出現這種表情。

『再說?你可別耽誤人家女孩子的青春啊!』甄潤亞略帶怒意的說道。
『等她明年國外回來吧!!』許仁傑聳聳肩:『我說甄潤亞,擔心我之前,你該先擔心自己吧?』
『我有什麼好擔心的?』甄潤亞奇怪的道:『薪水高身高高學歷高,有車有房的,有什麼好擔心?』
『你沒女人啊!』許仁傑拿著酒杯:『你這傢伙條件這麼好,怎麼沒女人啊?』
『拜託,我是做什麼的?』甄潤亞攤手:『女人會成為我的弱點,你懂嗎?』
『也是喔!』我聽見許仁傑這麼問:『對了,你有鄭皇植的消息嗎?那傢伙高中畢業後就像人間蒸發似的,完全消失欸!』

居然,會問起我?

『欸,你……』甄潤亞突然逼近他:『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?』

『知道什麼啊?你靠太近了,男人靠那麼近很噁心欸!』許仁傑連忙揮手退開。

雖說早就知道的事,但他的話還是讓我感到受傷。

『既然不知道,你管那傢伙幹嘛?』甄潤亞無所謂的聳聳肩:『你高中時不是說過,從鄭皇植喜歡上林茹萱的那刻,你們就不是兄弟了?雖然我是不曉得你到底從哪裡覺得鄭皇植喜歡林茹萱啦!』

『哈哈哈!』許仁傑尷尬的笑了幾聲:『那是我年少無知不懂事,才會為了女人跟兄弟翻臉。』

『是嗎?』甄潤亞擺明了就是不信。

在一旁的我握緊玻璃杯,有些擔心甄潤亞會把我喜歡許仁傑的事招出來。
雖然十幾年來他總是替我隱瞞。

『況且,好歹也曾是兄弟,總會擔心的,尤其那傢伙身體又脆弱成那樣。』許仁傑的眼中畫著我看不懂得情緒:『擔心他是應該的吧!』

沒料到許仁傑竟會這麼說,我手中的杯子滑了下去。

『鏗鏘——』
玻璃碎裂的聲音不大不小,不遠不近,恰好讓兩人同時回頭。

甄潤亞皺眉看著我,許仁傑的表情則是錯愕。

「王子,」華龍此時走了過來,身為新郎的他選在此時出現在這裡,擺明就是已經聽很久的故事。他看了看我們,接著朝甄潤亞說道:「帶他回去,我不該邀請他來的。」

「嗯。」兩人顯然極有默契。

「王子?」許仁傑錯愕的重複華龍對我的稱呼,上下打量我:「我看著這位先生有點眼熟,我們……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面?」

雖然有些害怕被看穿,但我仍是與他回望:「是的,許仁傑先生,我是Adrian,我們又見面了。」

「好了,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們會見過,但我要帶這傢伙走了。」甄潤亞走到我的身前,似乎打算擋住許仁傑的視線。

「等等,總覺得我好久以前就見過他了,是鄭皇植嗎?還是……」許仁傑似乎陷入回憶過去,此時卻被一個清脆的女聲打斷。

「殿下,我找你好久了。」女子走到我的眼前,嘴角浮現笑意,我還搞不清楚狀況時,她飛快將我抱住,完全擋住許仁傑的視線:「你不是說今晚要陪我嘛?怎麼還在這裡?」

我還不至於認不出這女子是誰,只是居然穿成這樣?!

但她立即用只有我聽得到的音量開口:「我是來幫殿下的,配合我。」

「認錯人了啦!」甄潤亞似乎也反應過來,他拍拍許仁傑的肩:「難道你忘了鄭皇植那傢伙是禁慾派?怎麼可能會跟女孩子這樣搞?」

「嗯。」許仁傑意味深長得看著我:「但我認的是眼睛。」

為了不被看穿,我再次忍著幾乎要奪眶的淚水與他視線相對。

沒料到他竟然說出了那句話:「那雙黑得徹底的眼睛,痛得彷彿有火在跳躍,所以,我是不可能認錯的!」

我僵住了。
難怪我第一次聽見華龍這麼說時會覺得有既視感,原來是許仁傑說過啊!
同時,我也注意到,雖然只有那麼一瞬間,華龍的視線突然轉向,明顯落在我的身上,他看著我的視線先是驚訝,接著變成了然,最後恢復平靜。

「你和華公子還真像。」我平復心情後微微一笑,決定賭賭這個渺茫的機會,倘若,許仁傑真的能夠看穿我,那麼……

只是,許仁傑。
你真的能夠看穿我嗎?

「想知道我是誰的話,就來找我吧!」我遞出名片,大剌剌的印著ZERO地址的名片:「你知道的,我叫Anriad,是ZERO的調酒師,至於要不要來,由你決定。」

「殿下?!」女子驚呼,我無視於她眼眸中的擔心,拉著她的手,朝向門口走去,側身經過許仁傑的身邊時,淡淡一笑,輕聲補上:「另外還有,雖然你已經來過了,但還是提醒你一下,ZERO……是個GAY吧。」

不意外的,看見許仁傑渾身抖了下。

果然啊!

多少男人聽到這個字眼,會嚇得臉色蒼白,逃得遠遠?
看來,許仁傑也沒有例外。

不過,今天我確定了一件事。

許仁傑跟華龍,幾乎是同個模子刻出來的樣子,連說話方式都如此相像。
難怪我會在初次與華龍相見時,就想起了許仁傑的樣子。

想起那些被我硬是封印的過去。

我隨著『女子』走向車庫,『她』坐上駕駛坐什麼也不說的發動引擎,讓車內的暖氣開始循環。
結婚的良辰吉時大多在年底過年前、像華龍這樣身份的人,又比旁人更加注重這些。

而我直到坐上副駕駛座,才感到全身發冷、冷得開始顫抖,但仍饒富興味的看著駕駛坐上的『女子』輕問:「好玩嗎?」

「要不是為了殿下,打死我都不穿這套衣服。Jerry哥說,怕你出事,叫我來找你。」琉軒快速把假髮拿下,有些抱怨的說:「他還堅持要我穿女裝,真搞不懂。還說如果沒達成任務,要扣我薪水,什麼跟什麼嘛!差別待遇!」

其實我是知道的。
就許多方面而言、琉軒跟我太過相像,倘若我不在,紅牌大概就是他了。

「美女,那你現在任務達成了嗎?」我笑著問。

「還沒,回到ZERO才算達成。」琉軒把女裝直接脫下,裡面穿著一般的襯衫及牛仔長褲。

難怪要穿長裙,這樣換回男裝比較方便。

我嘆口氣,隨他去了。
反正我本來就無處可去。

「殿下,幫我個忙,把衣服折好。」琉軒把幾件女裝扔給我:「雖然沒穿幾分鐘,但畢竟是別人的,還是先拿去送洗吧!」

「你衣服從哪裡來的?」我一面折一面問。

像我們這樣的人,不太有機會和女孩子接觸的。
就算是琉軒,他也早已在踏入ZERO的那一刻休學,不可能有機會向同學借。

琉軒猶豫了下回道:「……借來的。」

身為一個男孩子,又是ZERO裡面的人,是要去哪找女生借衣服?
這答案一聽就知道不完整。

「小軒!」

「好啦,和凌姊姊借的。她是華總底下的人、殿下的高中同學。然後我是……」琉軒耳朵明顯泛紅:「拜託璟君借的。」

凌……
不過,凌姊姊?
叫得還真親暱呢!

「璟君是誰?」我好奇的問道。

雖然我想我大概明白了。
璟君大概就是凌的弟弟、當初和許仁傑一起來的男人們有提過,他也在ZERO。
不過我對璟君真的沒什麼印象就是。

這時我真的只是覺得琉軒害羞的樣子很可愛,想逗逗他罷了。

「殿下不知道他,可能是因為璟君只做調酒師,他不接客。因為他說過同性戀……」琉軒停了很久很久,像是嘆氣一般的輕語:「很噁心。」

聽了這話我忍著發飆的衝動,只是微微皺眉,盡量壓抑冷靜,緩緩的說出不滿:「那他來ZERO幹嘛?ZERO是什麼地方啊!ZERO可是GAY吧,是同性戀酒吧呢!既然覺得很噁心,他來這裡做什麼!」

「殿下、我想他是因為我才來的。」琉軒緩慢的回道,有些害怕,甚至不敢看向我:「殿下、那個……嗯,因為、璟君是我的、曾是我的……高中同學。」

看他那個猶豫又害怕還兼帶點害羞的樣子,我實在不忍心也沒辦法再問下去。

「好啦,不逼你了,先載我回去吧!」我轉開話題。
「嗯。」

大概猜得出琉軒和璟君的關係。

琉軒曾在踏進ZERO時哭著發下誓言,我想、璟君大概就是讓琉軒變成這樣的原因吧?
況且、琉軒在當時就已經休學了。

雖然我不曾問過休學的原因,但恐怕是不太舒服的過去。

我閉上眼睛之前,聽見了琉軒的喃喃自語。

『為什麼、為什麼還要出現在我面前?無論過了多少個夜晚,都躲不過那個人嗎?我一點都不想再次相遇啊!』

琉軒、真的和我好像好像。
像得讓我總是忍不住為他心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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華龍對我極好。
這大概是我在ZERO以來賺最容易的一次了。

他幾乎不碰我,彷彿把我當寶貝似的捧在掌心、疼在心底。

奇怪的是,華龍一定得抱著我才能睡得好,我指的抱,就真的只是『抱著』,不含任何的情慾。
有時也會在他的眼神中看見孤獨與憂鬱,或是捕捉到華龍透著我在看另一個人的神情,只是一閃及逝,只是我是沒有理由,也沒有立場過問。

其實我是有發現的。
如同我在他身上找尋許仁傑的影子,他也在我身上,找尋另一個人。
就許多意義而言……我們各取所需。

曾經我問過華龍許多次,他和許仁傑怎會如此相似?該不會他們真是兄弟。
畢竟華龍不是華應公司老闆的親生兒子,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,更何況他長得和華鳳一點兒也不像。

要說像,他和許仁傑才真像親兄弟。
我甚至懷疑,要不是許仁傑是職業軍人,一年到頭理個平頭,早就有八卦雜誌去挖掘他們的關係或是內幕了。

但華龍對這問題總是顧左右而言他,從不認真回答我,我想他大概不願多談,便也沒有再問。

「王子,所以你是因為我長得像仁傑,才答應讓我包養的囉?」華龍躺在我的大腿上,看著藍天,輕聲問。


難得的,華龍自己提起了這個話題。

「華公子,這你就錯了,我只是因為你有錢。」我閉上眼眸,硬是說得認真:「可別忘了我是什麼人、做什麼工作的。對我來說,有錢拿才是真的。什麼情啊愛啊的,根本一點兒也不重要。」

「既然如此,那就別去挖掘我和仁傑是不是親兄弟這種不重要的關係了。」華龍笑著說:「是也好,不是也罷。對我來說,將我養大的人才是父母,伴我成長的人才是兄弟。」

「那麼華公子,你跟甄潤亞又是什麼關係啊?」既然他想轉移話題,那麼我也就配合著他:「他好像是混黑道的?上回我見過、看起來應該是老大的人。」

「王子,你怎麼連自己兄弟在做什麼都不知道?」華龍起身,語中帶著調侃:「虧潤亞那孩子對你這麼癡情。」

「欸,我可也是最近才遇到他的,更何況我本來就打算跟這個世界脫節,哪知道……」

「哪知道會遇到我啊?是不是?」華龍笑著打斷我:「不知道就算了,不過至少告訴你一聲,他是黑龍底下的人。」

「黑龍?」我咦了聲,上次那群來找麻煩的人,好像提過。
事後我有問過Jerry,他回答我說我們ZERO本來是火龍的地盤,火龍死後指定由黑龍的兒子接手管理。
那時他離開就是去處理火龍底下別的酒吧,只沒想到居然會有人來鬧場。

不過當時的事被一個穿著高中制服的少年給擺平。
現在想想,當時那個少年應該就是黑龍的兒子。

「黑龍老大的兒子才十九歲呢!因為一些原因,到現在還在唸高中,」華龍說著補上:「不過別小看他,雖然年紀小,他可是很強的,就各方面而言,都很強。」

這我倒是相信,畢竟親眼所見。

只是對我來說打架什麼的,就算了吧。
身高不高,身體虛弱,從小我就知道我不是個打架的料。

「算了吧!對於打架來說,我可是一點都不擅長。」我無奈的搖搖頭。

「是啊,你不是侍衛。」華龍笑著調侃我:「你身為王子,可一點都不適合打架呢!」

突然,手機鈴響打斷了我與華龍的閒聊。
一看來電者:潤

我立刻感到頭皮發麻。

甄潤亞那傢伙根本就是完全不把我的警告放在心上,想到就打來,不管我的意願,讓我有些後悔把手機號碼告訴他。
我曾問過華龍,會不會覺得甄潤亞有些僭越,華龍笑笑不正面回答,只說我覺得不煩就無所謂。

不曉得為什麼華龍對他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
華龍示意我接,我只好無奈的接起電話。

『王子,是我,我只是想跟你說,我最近沒辦法待在你身邊保護你,你盡量別離開華總,只有在他身邊你才安全。』甄潤亞話語急迫,似乎是不打算讓我插口:『我家老大那邊出了點大事,我得去幫忙處理。』

「去吧!」我深深地嘆口氣,甄潤亞每天都要跟我報告行程,他不煩我都煩了。

『幫我跟華總說一聲啊!就說我去和李真聊聊天、喝喝茶,他就懂啦!』甄潤亞說完便掛斷電話。

「發生什麼事了?」華龍問道,神色盡是擔心:「潤亞那孩子怎麼了?這麼著急?」

「不知道。」我聳聳肩,重複甄潤亞的話:「他叫我跟你說,他要去和李真聊聊天、喝喝茶。」

「和李真聊聊天、喝喝茶?」華龍咀嚼著這句話,接著放聲大笑:「好,好,果然是個有來頭的。」

「李真是誰啊?」我忽然想起華龍的身份,忍不住驚訝:「你指的該不是李氏集團的那個?」

「有些事不懂的好,王子,你該明白我這句話。」華龍拍拍我的肩,輕道。

也是。
像華龍這樣的身份背景,該和門當戶對的人套交情,而不是和像我這樣的人做朋友。

於是我笑了笑,不再追問。
華龍也不多說什麼,就只是拉著我,回到了他的辦公室。


「王子,一個月的期限就快到了呢!」華龍坐在椅子上看著我,帶著微笑。

這一個月來,他把我帶在身邊,我幾乎二十四小時都與他同進同出,當然也幫他處理了許多公事,這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學以致用了。

不過我知道,這大概也會是最後一次。

聽了這話,我揚起職業性的笑容,朝他伸手:「華公子,我是Adrian ,這個月謝謝你的照顧。」

華龍站起身,伸手回握。
我想,能與大公司總裁近距離接觸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機會呢!

「王子。」華龍看著我,欲言又止,似乎很難抉擇是否開口。

「離別的話就不必了,台灣就這麼點大,我們這圈子如此之小,見面的機會多得是。」我側著頭,不願與他視線交會。

其實我還滿喜歡華龍的。
尤其是和許仁傑那樣相似的、陽光燦爛般的笑容。
但我打從心底討厭離別。

「嗯,不是指這個。是甄潤亞那孩子都告訴我了,你和那個人的過去。」華龍深吸口氣:「你的初戀情人、他叫許仁傑,對吧?」

「那是我的私事。」我冷冷的回。

我最討厭別人、尤其是不相干的人提起這些往事。

「他是我的朋友,因此我與他有在聯絡,他現在是職業軍人。」華龍完全不管我的意願開口說道:「預計明年和交往十年的女友林茹萱結婚。」

「 我聽凌說過了。」突然想起凌當時的話,忍不住搖頭,想把那段記憶抹去。

「潤亞那孩子說過,許仁傑從未打探過與你有關的任何事。以兄弟一場,也太不合理了。」華龍硬是要我看著他:「他還說,他總覺得許仁傑在避著與你有關的事。」

「是嗎?那又如何?」我毫不在乎的笑道,雖然不能否認聽見許仁傑的結婚對象仍然是林茹萱,我僵了那麼半秒,但隨即平復心情:「我早已遊戲情場,無法抽身,更不可能輕易離開的。況且我與那人,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。」

更何況我比誰都清楚知道許仁傑不願與我聯絡的原因。
他曾說過,當林茹萱愛上我的那刻,我們就不再是兄弟了。
雖然,我與林茹萱根本沒什麼。
是我拜託她,演這場戲,讓許仁傑恨我恨得徹底。
只是這件事,並沒有讓甄潤亞知道。

「算了,這是我的名片。」華龍在名片上寫下一組號碼:「有急事找我就打這支,這是私人電話。」

從來沒想過我會有打這支電話的一天,但我還是將名片塞入口袋。

「另外,來參加我的婚禮吧!」華龍遞出一張喜帖:「以朋友的身份。」





我依舊回到ZERO,過著平淡又無趣的生活。

凌說的話我依舊記著。
不能否認其實我心底有著那麼點期待。
只是要一個正常的男人來GAY 吧,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。

畢竟對那些性向一般的人來說,我們可是不正常、違背道德倫理的同性戀呢!

偶爾在接客時,會瞥見一些陽光燦爛的笑容、我總會不自覺的將他們誤以為是許仁傑,但那都是我的錯覺、從頭到尾都是。

另外,回到ZERO之後,我把華龍的名片好好收著。
即使他認識我當年那兩個好兄弟,我也不可能會打給他、絕對不可能。

況且,我不可能再與那些人糾纏。

無論是華龍、是甄潤亞或是許仁傑,我與他們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。
即使兩條線曾經有過交點,但終究會越離越遠。

如同我和他們。

「吶吶殿下殿下,最近怎麼沒看見那個高大的人?」琉軒好奇的跑到我身旁,他把頭壓在我的肩上,輕笑著問。

「若只做熟客生意,那我還能是ZERO的紅牌嗎?」我調著酒反問。

雖然平時我不怎麼露臉,如果我出現在公開場合,向來是以調酒師的身份出現,畢竟我們是酒吧。
因為最近都沒有什麼客人說出能夠開啟服務的密語,因此我也就樂得輕鬆自在。
反正,我本來就不缺錢。

「對了殿下,你真的不打算抽身嗎?」琉軒話題轉變得快速,我一下子反應不過來。

琉軒似乎沒發現我跟不上他的話題,自顧自地補上:「Jerry哥說,你在這裡根本是浪費人才。」

「琉軒,你知道嗎?我根本無處可去。」聳聳肩,我這麼回答。

千篇一律的答案。
我無處可去,所以只能待在這裡,一直都是。
ZERO,零。
讓一切,回歸虛無。

「可是上次那個華公子不是給了你名片?」琉軒奇怪的問:「我記得他說他可以讓你進他們公司,Jerry哥也說,要是你進去了,他會幫你把你在ZERO的這段過去抹掉。」

「不、我就待在這裡。」我拿著酒杯輕晃了晃,淡淡地酒香傳入鼻中。

我陷入無窮無盡迴圈,琉軒說了什麼我再也沒印象。

其實甄潤亞說對了一件事,我在華龍身上,找尋許仁傑的影子。
所以我不能接近華龍,否則我會被他那極為相像的樣子燃燒殆盡。

但我仍在所有像散發像許仁傑一樣氣息的人身上,追逐他的樣子。

只是,我依舊無處可去。
我唯一想去的地方,是有許仁傑在的樂園。
可惜,他的樂園,沒有我。

為什麼人會毫無理由的愛上另一個人?如果不愛,是不是就輕鬆多了呢?
過了十年,我依舊愛著那個永遠也不可能的人。

當年故意讓他看見我擁著林茹萱的那一幕,就只是為了讓他恨我。
恨得徹底,我才不會有多餘的期待。

是啊。
我總是不懂,連甄潤亞、甚至林茹萱都知道,為什麼就偏偏他、偏偏許仁傑不知道我對他的感情?

只是讓他看見自己捧在掌心的女朋友,被自己的好朋友好兄弟摟在懷裡,那究竟是什麼樣的感受?
有時想想、當年我是否做得太超過?

才會,如今、連兄弟都不如。
造成這樣原因的人是我,而我又能怎麼樣?

「殿下、殿下?」琉軒在我眼前揮了揮手:「你還好嗎?」

我眨眨眼,稍微恢復思緒,我的記憶依舊交錯,有時會分不出現在究竟是在學校、抑或是在ZERO,琉軒那孩子曾認真的對我說,他覺得我簡直像是在現實世界迷失了自己,若不是我打從一開始就這個樣子,他還會以為我在吸毒。
或許於我來說,無論是甄潤亞、許仁傑、林茹萱,甚至是華龍,對我來說都像是毒品一般,明知碰不得我卻又忍不住要靠近。
更或許早在踏進ZERO的這一刻起,我身為鄭皇植的身份就已經死了。





「他們是?」我指著遠處鬧哄哄的一群人,他們似乎正朝我的方向走來,於是我好奇的問著琉軒。

琉軒這孩子總會有說不完的八卦和小道消息,但只有我知道,隱藏在他的笑容底下的悲傷。
畢竟能夠流著淚水許下那樣的誓言,想也知道他的過去並不好受。
而琉軒也就只哭過那麼一次,之後看見他,臉上都是帶著笑容。

只有我知道,男兒有淚不輕彈,正是未到傷心處。
無論對我、對琉軒,對ZERO所有的孩子們,都是。

「Jerry哥說,講出密語的人。」琉軒小聲的在我耳旁說道:「而且指名要殿下。」

「是嗎?」我調著酒,無視於那群起鬨進來的男人們。
我看得出來,這些都是異男,大概是為了體驗GAY吧才來的吧?
異男,指的是異性戀的男人,也就是一般人口中的正常人。

不過既然都是異男,到底來GAY吧做什麼呢?
真不懂這些有錢人腦子在想什麼。

「哎喲仁傑哥,我知道你高中就混過夜店,但是你一定要玩玩看GAY吧!我跟你說喔,ZERO的黑寶石王子,可是比女人更讓你銷魂。」其中一個男人說道,而我的視線跟著他落向他身旁在他口中被稱為『仁傑哥』的男人。

不過距離過遠,加上燈光昏暗,我根本看不出他長得什麼樣子。

「什麼啦你!我都已經訂婚了,你還帶我來這些,說這些五四三,我要走了……」被稱為『仁傑哥』的男人甩掉了他的手。

「仁傑哥,拜託,你的幾個兄弟都嘛來過啊!況且,這地方可是要密語。」一開始開口的男人說道,還不時望向我的方向。

知道已被看見,我只能露出招牌微笑,緩步走向他們。

「密語是從哪來的?這應該不是上網咕狗就會知道的東西吧?」仁傑問道,語中透露著驚奇。

「特地從凌那傢伙身上問來的啊!」一群男人異口同聲的說。

「她一個女孩子怎麼會知道這種事?」

「我說仁傑哥,你是真的不知道嗎?凌的弟弟也是這裡的人啊!」

「唉反正我是不可能做出對不起我未婚妻的事。」

「放心,我們不會讓大嫂知道的。」

「問題不在這裡好嗎?」

「仁傑哥,你放心,這裡守密守得很嚴,不會讓人知道你來過的。」

「是啊!所以你不用擔心回去部隊被抓去關禁閉!」

我已靠近他們這群男人,因此他們的對話我都聽得清清楚楚。

聽見幾個關鍵字,我反射性的抬頭。
忽然又想,那麼平常的名字,不可能的呢!

但忍不住在那群人中尋找,於是我對上了那名為『仁傑』的男人的視線。
霎那間晃如電光石火,我顫抖著握不住酒杯。

就算你化成灰,我也能把你認出來。

「吶,這位便是王子,被稱為ZERO的黑寶石。」帶頭的男人看著我笑道:「這位呢,是現役軍人,千萬別告發他啊!軍人是不可以來這種地方的。」

已經太多太多的事情,令我無法消化,因此我一下子是說不出話。
但這群人似乎也不太介意。

我只能顫抖的開口:「守密是我們的義務。」

「王子,好久不見,記得我嗎?我是Lin,小林。」小林笑著坐在我面前,我記得的,跟甄潤亞一起來過的一個夥伴,似乎特別喜歡琉軒。

應該說,當時和華龍一起過來的,大都喜歡琉軒。
不管是阿祥、阿俊,還是小林,畢竟琉軒的價碼並未向我那樣高,是一般人較能負擔得起的。
但若我沒記錯的話,最後琉軒好像是答應阿祥。
據說理由是,阿祥最常來找他,總是寶貝兒、寶貝兒的喚著。

至於我的話,雖然當時我的心思都在跟許仁傑相像的華龍身上,但他到底跟那些人來過,我是不可能會忘的。

畢竟我能夠一次就將看過的人,名字、長相,都深深記在腦袋裡。

只是果然啊!
凌並沒有說謊,她總是說到做到。
她真的讓許仁傑來到這裡,指名我。

只是,我從不知道原來凌有弟弟。
但也是,在Jerry底下的人有幾百個,我不可能全都認得的。
況且,也不是每個人都像琉軒一樣信任我,對我回憶過去。

忽然,小林指著身旁搶眼的男子:「他叫許仁傑,告別單身宴,讓他體驗不同於女人的快感。」

「嗯,是他們硬要我來的。不過,『王子』?」許仁傑疑惑的眨了眨眼:「你的綽號和我的高中同學一樣呢!」

高中同學?
原來你根本不記得我的樣子嗎?
或許這樣也好。

只是你沒有認出我。
我很慶幸,卻也有一點點失落。

是因為燈光昏暗,還是因為你根本沒有仔細看,又或許是你早已不記得我的樣子。
或許許仁傑只記得自己有個高中同學,綽號就叫做『王子』,然後搶了自己的女友?


我看著許仁傑,內心波濤洶湧。


於是我放下酒杯,輕輕一笑,平復所有心情。
「我是Adrian,他們都叫我王子。」

「王子,請多指教。」許仁傑伸手與我回握。

接著我快速起身,不讓他有機會看清我的面貌:「走吧。」

我聽見身後窸窸窣窣的竊竊私語。

『靠,為什麼王子今天這麼好說話?』
『對啊!平常都拒絕欸!怎麼今天就這麼同意了?』
『可能殿下喜歡這型的吧?你不覺得他和你們華總長得很像嗎?』
『琉軒小寶貝,你今天就陪我吧!』

進到我的地盤,我伸手將燈光調得更暗了些。
「浴室在那裡。」

「我可以拒絕嗎?」許仁傑輕輕的問:「我不會告訴別人的。」

繼華龍之後,第二個拒絕我的『客人』。

「為什麼?」被他拒絕,心臟痛得像是被針扎得千瘡百孔,我忍著疼問。

「我沒辦法和不愛的人做愛。」許仁傑的眼眸畫著認真:「無論男女。」

「可是我……」差點脫口而出,我硬是轉了話題:「我收了你們的錢。」

可是我愛你,用我的生命愛著你。
可是我愛你,想要你只看著我一個人,想要你為我一個人活著。
可是我愛你……

「沒關係,我以我的人格保證,我不會說的。」許仁傑遞出現役軍人的證件:「若我說了,你也可以讓我受軍法處置。」

「你真是個怪人。」我把證件推回去給他。

那上面的他,是高中時候的樣子。
我實在不想看見。

「對了,你的本名叫什麼?」許仁傑突然這麼說:「做這行通常都有苦衷,況且你又是紅牌。說不定我可以拜託我兄弟,幫你個忙。」

居然完全沒認出我?
連我們說了這麼久的話,也認不出我?

我頓了許久,平復心情後,搖搖頭:「這種地方,真名是不存在的。」

為什麼,我還是會失望?
不是告訴自己,不認得更好嗎?

「是嗎?你知道我兄弟是誰嗎?他可是華應公司的總裁華龍呢!」許仁傑搖搖頭,語氣極為可惜:「如果是他,絕對有辦法的。」

「不了,我不適合待在那種陰謀狡詐的商場。」我委婉的說道。

「那不然的話我另一個兄弟也行,他叫甄潤亞,是個極講義氣的大哥。」許仁傑說得相當自信,顯然對於擁有這兩個朋友感到很榮耀:「他在黑龍底下做事,黑龍那裡也是不錯的,絕對顛覆你對黑道打打殺殺的印象。」

許仁傑提出的兩個人我都認識,不但認識,還很熟呢!
只可惜我不能答應。

「你不是現役軍人嗎?你和黑道有掛勾這樣好嗎?」我決定扯開話題,如果許仁傑沒變、沒和高中那時一樣差太多的話,很容易被我的話題轉移注意力。

「那又有什麼關係呢?」許仁傑笑得豪邁:「聽說黑龍老大的兒子,將來要繼承黑龍的人,他最好的朋友,可是大法官王承義的獨生子呢!」

這是什麼世界?
我怔得說不出話,要是被抓到了,這要怎麼判?

「能把燈調亮點嗎?我想看清你的臉。」或許是因為我一直沒有回話,許仁傑忽然靠近我,好奇的道:「他們都說你比女人更讓人銷魂,可是這麼暗,我根本看不清你的長相。」

「不行。」我斷然拒絕。

怎麼能、我怎麼能讓許仁傑看出我的樣子。

「是嗎?」許仁傑失望的垂下頭:「所以要看清你的樣子,還是得和你做愛才行囉?」

我沒辦法看著他失望的樣子,忍不住說:「你會看到我的,華公子有邀我參加他的婚禮。」

「真的?」許仁傑像極了得到糖果的孩子,興奮的手舞足蹈。

「真的,但我的身份也請你保密。」

「成交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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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路上都有人朝華龍點頭敬禮,但華龍只是微微點頭,然後邊走邊向我介紹公司,直到走進他的辦公室,才停止被人行注目禮。
辦公室內有個少年正等著華龍,他看見我們進來,便拿起好幾個資料袋停在華龍眼前開口,劈哩啪啦地說個不停,完全無視我的存在,而我也只是站在一旁靜靜地聽著看著。
「聽說大哥來了,整間公司傳得沸沸湯湯呢!」少年說著拿出其中一個資料袋抬頭:「對了,大哥,這是父親說要交給你的……另外,這是誰?」
本以為這孩子不會也不想注意到我,但他還是問了,那樣的語氣讓我莫名地想起ZERO中的那孩子——琉軒。

正猶豫著要不要回答,華龍淡淡的聲音飄在空氣中。
「新伴侶,小鳳,你懂的。」

「我才不懂!」少年似乎相當不悅,冷眼瞪著華龍:「這次又是從哪裡拐回來的?」

華龍笑而不語,只是溫柔的摸摸他的頭,這對兄弟說話沒有我參加的餘地,於是我也就樂得在一旁看戲。但少年似乎不願放過我,將我重頭到腳打量一遍後開口。
「這次雖然是男的,不過倒是比前幾次那幾個女的好看多了。」

華龍依舊揉著他的髮絲,什麼也沒說。少年卻語出驚人的道:「不過大哥,我還以為你比較喜歡潤亞哥那型的,壯碩魁武,這個……嗯……該怎麼形容?白斬雞?」

潤亞哥?
這少年指的潤亞哥該不會真是那個我熟悉的甄潤亞?
況且他的名字應該不太跟人重複。
我的思緒還沒恢復,便聽見華龍不悅地吼了少年的名。

「華鳳!」
「我又沒說錯。」少年吼回去,而華龍只是看著他,什麼也不說。
似乎是見華龍沉默了,少年再次開口:
「大哥,你總是帶不同的人回來,那麼我呢?我算什麼?」
「弟弟,我唯一的、寶貝弟弟。」
毫不猶豫的,華龍這麼說。
只是,我卻在華龍的眼眸中看見了憂傷。
是錯覺吧?

少年細微的嘆了口氣,再次看著我,那樣的視線像要把我釘在牆上,千瘡百孔。
「那麼他叫什麼名字?」
「小鳳,你叫他王子就行了。王子這是我弟弟,華鳳。」華龍替我們兩個人介紹。
「很高興認識你。」我伸出手,但少年卻只是漫不經心的點了頭。
「那麼小鳳……」
少年突然打斷華龍的介紹,指著我不敢置信地開口:「大哥,等等,這個王子該不會是……嗯……特殊酒吧Zero的黑寶石?」
「你知道我?」我驚訝的問。

在那樣的圈子的人中知道我甚至認得我的人不少,但圈外知道我的人是微乎其微。他認得我只有一個可能,他也是……這個圈子的人。

「小宇……琉宇是我以前在補習班的嗯……同學。」少年隨即低下頭淡淡地說,而我注意到他說話時有些猶豫:「王子,你們ZERO的人應該認得琉軒吧?在ZERO搞得風風火火,最近剛去、年紀不大的那個。」

聽見琉軒這個熟悉的名字,甚至知道我們的情形,我有些驚訝的看了看他。

似乎怕我不明白,華鳳又再小聲地補上:「琉宇是琉軒的二哥,被稱為補習班的傳說。」

「這還真是……唉。」聽了他的話,我深深嘆了口氣,無語的看看華鳳,接著將視線轉在華龍身上。

才剛見過甄潤亞與琉軒,加上華龍又是假裝昏迷,他當然能很輕易地猜出琉軒與琉宇的關係。
華龍看看少年又再看看我,感嘆地道:「世界真小。」

我想反駁,但終究是放棄。
不,世界一點都不小,小的是我們這個圈子,幾乎違背倫理道德的這個圈子。
只是倫理道德?
那還不是高傲的人類訂出來的。

「算了,我也不想弄清這些瑣事。」少年沒多說什麼,只是轉移話題:「大哥,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,仁傑大哥說,決定明年結婚了。」

「啊他終於喬出時間啦?」華龍輕道:「也是,身為職業軍人連放個假都難。」

我在一旁聽著,那名字,讓我不自覺地閉上眼眸。
仁傑啊……
到處都是這名字呢!
算是菜市場名嗎?路上隨便抓,都一大把,叫仁傑的。



「王子,起來了。」
溫和的聲音在我耳邊呢喃。
是誰呢?
好舒服、好溫暖…

「你怎麼還在睡?等等軍訓課不是要操槍?」
熟悉的聲音呼喚著睡夢中的我。

不想起來,不想、不要吵我……讓我睡……

「植,你這樣會感冒的。」

會那樣叫我的只有兩個人,一個是甄潤亞,一個是……
是許仁傑。
但就算是許仁傑,我還是一點都不想起來。
我只是想睡到地老天荒世界末日。

「你好吵。」
我轉過頭,換了個姿勢,連眼睛都沒張開。

「快點起床!每次都要我叫你,像個小孩子一樣。」
許仁傑用力的推了我的手肘,似乎說得很無奈。

「我不是小孩子,我比你大!」
我不耐煩的反駁。

「也不過才大那麼幾個月好嗎?喂!你不但連聲音像小孩子,性格也像小孩子,這點小事也計較。」許仁傑的聲音再次傳入我的耳裡。

我還是沒打算起來,只是眼睛微張,像個向父母耍賴的孩子,對著許仁傑說:「欸你一句話就說了我兩次小孩子。」
其實我只是在許仁傑面前,就想依賴他。

「幹麻嘟嘴?真的是小孩子。」許仁傑毫不避諱地用手指點點我的唇。

我撇過頭:「誰嘟嘴了?欸今天蹺課吧!」

「已經快被扣考了還翹!」

「扣考的是你又不是我。」我睜開眼,笑得燦爛:「本王子成績可好的呢!」

「不過是個綽號,你還以為自己真是王子咧!啊?」許仁傑輕敲我的頭:「不鬧了,快起床去上課了!」

「你拉我……」我伸手,試探著許仁傑。

「麻煩欸你!」許仁傑一面抱怨一面伸手使力,但我卻故意與他拉拔。
「我說植,你這樣我怎麼拉得動?」

我笑笑,將視線轉向一直看著我們的林茹萱:「那不然茹萱妳拉我。」
林茹萱毫不猶豫地答應:「嗯好啊。」
「欸等等。」看見林茹萱這樣,愛吃醋的許仁傑立刻鬼吼鬼叫:「你沒聽過朋友妻不可欺嗎?」
「哼,見色忘友的傢伙。」
「是重色輕友,並沒忘,OK?」許仁傑說得理所當然,接著轉向林茹萱:「萱萱,妳看啦!這傢伙老是欺負我。」
「你們別玩了,等等會來不及上課。」林茹萱說著朝許仁傑甜甜一笑:「還有仁傑,他是鬧你的。諾。」
不想看到這樣的閃光畫面,我主動繳械投降:「……算了我起來了,走吧!」
「喂!萱萱伸手你就醒來是怎樣啊?」許仁傑抗議的大叫。
沒有理會許仁傑,我開心地朝林茹萱揮手:「茹萱,下午見囉!欸我們走吧!」

「你生什麼氣?你對我跟對萱萱的態度也差太多了喂!」許仁傑走在我的左側,不停地問著。
「沒生氣。」
「還說沒有,你的臉就是在生氣,到底在生什麼氣?」許仁傑胡亂猜測:「該不會你也喜歡萱萱吧?」

「怎麼可能會有這可能!」
我搖頭,雖然……我曾經疑惑過,但我知道,不可能。
因為現在的我只喜歡一個人……

「可是你明明……」
「我說沒有就是沒有!!」氣得打斷這個遲鈍的傢伙,我用力大吼。
「鄭皇植,你……」



「……王子、王子!」


「嗯?」有點疑惑的看了看左右,我揉揉眼眸,眼前沒看見華鳳那孩子,只有一個帶著鴨舌帽將帽沿壓得很低的女子站在華龍身旁,現在是……?

總覺得最近有些記憶只剩片段。

「在聽嗎?」華龍無奈的說:「除了未婚妻外,我還想讓你見我另一個朋友,你們同所高中又同屆同科,說不定認識。」

女子將帽子摘下,緩緩地抬頭,看清她臉龐的瞬間,我愣得說不出話。
那女子,不就是當年與我傳緋聞的女孩嗎?

「好久不見,我是……嗯現在叫Adrian,或者妳要叫我的藝名『王子』也行。」我平淡的看著她:「我在酒吧ZERO,職業是調酒師。」
「我知道ZERO,你是ZERO的黑寶石,和高中時一樣叫『王子』。」女子淡淡地伸出手,道:「我是凌,久不見。」

我知道她並沒有惡意,但我卻挺驚訝她為何對於我的工作一點都不意外。

「妳真的曉得我在做什麼樣的工作嗎?」我輕聲問。

她都能說出『ZERO的黑寶石』這樣的話,想必很清楚ZERO是什麼樣的地方。
只是一個女孩子,居然連酒吧ZERO都知道,這可不大尋常啊。

凌搖頭什麼,卻不打算回答我。

我嘆口氣,她一點也沒變,除了頭髮變長。
她沒忘了我,看來是不可能遺忘的。

也是,一個和自己傳緋聞的人,怎可能這麼容易遺忘?

「看來你們真的認識。」華龍開心得像個孩子,似乎還想說什麼,但他的手機響起,於是華龍對著我們道:「那麼讓你們敘舊。」

華龍一走,我突然感到這氣氛沉默得可怕。

「許仁傑和華總是好朋友。」凌忽然開口,她的聲音飄渺不定,她的下一句我卻聽得清晰:「而且,跟林茹萱打算明年要結婚。」

「幹嘛跟我說這個?」

「因為你,喜歡許仁傑。」
毫不猶豫地肯定語氣,她到底,知道了多少事?

「哈哈……」我仰頭大笑,笑得眼角滑下兩行淚。
誰說失戀會痛?我沒感覺,根本一點感覺都沒有,只覺得好笑,非常非常好笑。
自己將那個人放在心上十年,那人卻不曾發現,不曾……。

「笑什麼?」凌皺著眉問,但語氣相當平靜。

「笑這個世界真小,不是嗎?」我說。

「我會讓許仁傑去Zero,並且指名你,也許這樣你才能恢復正常。」凌轉身,冷淡地拋下一句:「華應公司的總裁需要的不是瘋子。」

「我沒瘋。」我對著她大吼,想追出去卻看見她直接走入傾盆大雨中,於是我無法再跨出一步。

雨,嘩啦啦的下,雷聲隆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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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仁傑和林茹萱兩人感情相當好,雖說時常鬥嘴,但他們吵假幾乎不超過三節課,簡直就像新婚夫妻。
同學們偶爾會逗逗這對班對,但都是抱著祝福的態度,甚至在傳著他們絕對是班上最早結婚的。

我們班算是全校男生最多的班,話雖如此,但加我也不過才十個。
所以這種少女式的浪漫,於我來說也是見怪不怪。

我望了望四周,教室只剩下我和兩個女生在。
頭痛的揉揉太陽穴,這才想起下午第一節是軍訓。

由於學校的男女比例不平均,所以我們的軍訓課是男女分開,男生是兩個班合併一起上課。
越想越覺得頭暈,於是我又趴在桌上,想著快上課了再去操場曬太陽,或是等等乾脆蹺課算了。

「欸!美女!」
許仁傑的聲音傳入我的耳裡,我在心底嘆了口氣。
那傢伙明明有林茹萱這樣完美的女朋友,卻仍是喜歡這樣逗弄其他女生。
害得林茹萱時常吃醋,然後找我哭訴,但其實我是知道的,許仁傑只是愛欺負喜歡的人。
他似乎很喜歡林茹萱梨花帶淚的模樣。

正想繼續向周公挑戰棋藝,卻聽見了許仁傑忍住笑意的聲音。
「我不是在叫妳們,我在喊鄭皇植。」

我無奈的抬起頭,看見許仁傑身後的林茹萱,立刻明白許仁傑又在玩。
只見一個女孩撇過頭不想理玩得很高興的許仁傑,另一個女孩則錯愕的瞪著許仁傑,用著一種不敢相信的眼神看著他,伸手指著我。
「你叫他美女?」

我正想反駁他們我不是女的,卻注意到許仁傑的笑容更深了。
「當然,因為他比你漂亮啊!」

莫名的,有種異樣的感覺流入我的身體。
我發現自己渾身發熱,本來就已經有些暈的頭又更加的不舒服。

「欸他叫你美女!」
那個女孩似乎是被許仁傑弄得惱羞成怒,她忽然朝我喊道。

我努力集中視線,看清這個女生的長相,在腦海搜尋她的名。
叫什麼……
想不起來。

但我記得很清楚,她很討厭我,我們已經一年多沒說話了。
不過,最近莫名其妙的和她傳緋聞。

好像傳言中我們是初戀情人然後分手還是什麼的。

到底怎麼傳的?
我實在搞不清楚,不過這女的似乎不太在意緋聞,還是繼續討厭我、繼續和我保持距離,因此我也沒有刻意去澄清那些子虛烏有的事情。

我看了看她,又看了看另一個女生,話語衝口而出:
「因為我本來就比妳漂亮!」

許仁傑呆住了,林茹萱愣住了,那兩個女生也傻了,我也被自己嚇到了。
我說了什麼?
我在想什麼、我到底……

尷尬的氣氛不過數秒,許仁傑的笑聲化開沉默。
「哈哈哈哈哈你一個女生沒有比男生漂亮該檢討囉!」

「你!!」

不想再聽許仁傑和那些女生玩鬧,我起身走向走廊,希望吹點風能讓我冷靜下來。
許仁傑可是我的兄弟,我在幹麻?我怎麼能對他有那種……

手不自覺的放到唇邊。
那個吻……

不,許仁傑只是認錯人了。
他想吻的人是林茹萱,我只是因為沒接過吻,才會有這種反應。

沒有喜歡上許仁傑。
我不可能喜歡上自己的兄弟、絕對不可能。

「幹!」
把眼前無辜的植物狠狠的罵了頓,但我依舊是渾身燥熱。

於是,我走到洗手台前,將頭伸進水龍頭下,讓水嘩啦啦的衝著我的髮。

「我和林茹萱去約會!等等上課再回來找你,兄弟。」
忽然,許仁傑拍拍我的背,我抬頭,只見他和林茹萱十指交扣的走出教室。

冷靜,下來了。
可是卻心臟卻有一點刺痛,那是……什麼感覺?

「鄭皇植。」
一雙強而有力的手從身後將我抱住,在我的耳邊輕喚了我的名。

我想推開他,可是這個時候的我使不上力。
「甄潤亞,這裡……是學校……」

「我想睡覺,你當我的枕頭吧!」甄潤亞沒有強迫我看著他,只是這麼說。

我正想說些什麼,卻感到甄潤亞的視線強烈的幾乎要殺人,我抬頭,只見一個女孩子正盯著我們兩人看。
和我傳緋聞的,女孩。

她的眼神不是受傷、不是恨意,卻包含著許多我所不明白地複雜情愫。
我看見她將視線拉向遠方再拉回來,似乎是想確定她眼中所看見的景想是否是真的。

最後,甄潤亞將我放開,而那女孩快步離開。

被,誤會了吧……
深深的嘆了口氣,我在內心計算著,以女生們傳播謠言的速度,我大概何時會被叫去輔導室。

「別擔心。」甄潤亞若有所思的看著那女孩的背影:「她不會說出去的。」
「你怎麼能肯定?」我虛弱的回問,對於這些以男生來講過於親密的行為,一般人是無法接受的吧?

「我觀察過她,所以知道,那是她的興趣。總之,這個要解釋有點困難,」甄潤亞再一次的將我抱住:「反正你只要知道她不會說出去就行了。」
「她存在感又不高,你幹麻觀察她?」我奇怪的問。

「……因為你。」甄潤亞頓了下,很快速的補上:「我總得知道和兄弟傳緋聞的是什麼樣的女人吧?況且,你那麼多女生倒追,能夠和一個沒啥交集的女生傳,的確挺讓人好奇的。」

我感覺得出甄潤亞在說謊,可直覺告訴我,別戳破他的謊言。
雖然有些事情不得不知道,但還是有些事情,不要知道的好。

雖然最後我還是發現了。
甄潤亞的秘密。

他不說,就像我終究沒有對許仁傑告白一樣,我們兩人都刻意的將愛情封印。


「連十幾歲的小鬼的看得出來,你不要說你不知道。」甄潤亞字句清楚的再說一次:「我一直喜歡你,從初次見面開始。」

聽見琉軒被叫小鬼,我以為他會生氣,於是我求救似的看向琉軒,但琉軒卻只是搖頭說道:「殿下,我發過誓不插手別人的愛情。」

我想起琉軒進來ZERO時,曾哭著對我說過的誓言。
「殿下,我再也……」


看來只能自己想辦法了。
可是、可是我無法回應甄潤亞,卻也沒法拒絕他,所以我才會逃。


逃了十年,終究逃不過愛情的枷鎖嗎?


曾經,我瘋狂的愛上許仁傑。
在心臟幾乎要撕裂的時候,陪伴在我身邊的人,是甄潤亞。
可是我對他,沒有任何一點愛情。
甄潤亞知道、明明知道我無法回應他的感情,卻還是無怨無悔的陪在我的身旁,直到畢業。
畢業後我不想與他繼續那樣的關係,不想讓他有任何期待,所以我沒有告訴任何人,便躲進了ZERO。
但,甄潤亞終究是找到我了。

簡直就像少女漫畫像愛情小說似的,還是那種現在都沒人要看的老梗劇情。
可偏偏,實際上發生的事情,總是比小說更小說,比漫畫更漫畫。

「先看一下華公子好嗎?」不想與他在這問題上打轉,我輕道。
「你又逃!」甄潤亞雖這麼說,但仍是放下握著的拳,隨我走到華龍的身旁。
剛才我們已讓華龍好好的躺在房間內的床上。

甄潤亞低頭摸了下華龍的脈脖,看了許久後,朝我露出笑容:「別擔心,他等等就會醒來。」
「可是華公子被……」
我不太放心的指著華龍身上大大小小的瘀青,為什麼甄潤亞可以這麼冷靜?
「我認識那傢伙,」甄潤亞嘆了口氣,才不太情願的回答:「他以不鬧出人命為原則。」

甄潤亞沒有說出名字,我想是不想讓我知道太多,因此我也沒問。
只是我欠了甄潤亞太多太多,大概還也還不完。

對不起,我欠你的感情債,下輩子再還。
我在心底輕輕地發誓。

「喂!我說喜歡你可不是為了要讓你為難!」甄潤亞忽然說道,但他並沒有看著我,反而是盯著華龍:「我只是想讓你搞清楚,這世界多的是我們這個圈子的人,你不要死心眼的將心放在一個異男身上。而且那個人,還是我們的拜把兄弟!」

「我只是……」我驚訝的發現,我竟然為了甄潤亞的話而眼眶泛紅。
雖然從小就被說像女生,但我一直很少哭、很少像這樣的情緒失控。

「啊你哭什麼啦?我最怕別人哭了。」甄潤亞一抬頭,發現我的淚水,手腳慌亂的尋找房間內的衛生紙:「我們還是兄弟啊!」
「甄潤亞,謝謝。」我接過衛生紙,帶著哽咽說道。
「你以後不管交男朋友還是女朋友都要先給我看過啊!我幫你過濾掉爛人!」甄潤亞似乎很少被人道謝,他抓著頭髮說道:「華公子包養你了吧?那我不應該出現在這,先走了。」

看著甄潤亞快速離開的背影,我知道,封印十年的愛情,終於解開,然後結束了。
……對不起,我真的沒辦法喜歡上你。
甄潤亞解開了那樣的結,那麼,我呢?
我什麼時候才能……

「走了?」
一個悠悠的聲音響起,只見應該暈過去的華龍躺在床上,笑盈盈的看著我。

「你沒昏迷?!」
「你認為呢?」

我完全說不出我現在的情緒究竟是憤怒還是什麼,我只知道我被華龍給耍了。
被慣壞的大少爺人生以整人為樂嗎?

「你兄弟都看得出來,你沒看出來嗎?」華龍坐起身,伸伸懶腰:「要是不裝昏迷,那傢伙可不會放過我,雖然那傢伙應該也知道我是裝的啦!不過倒是真沒想到你會那麼擔心我。」

對於華龍那種調侃,我聽得多了,早已麻痺,因此我只是吸了口氣,用著噁心的撒嬌音,說著男人們都會想聽的話:「當然啊!要是你死了,我會捨不得的。」

「真心話?」華龍細細的盯著我看,視線簡直要將我穿透,我撇過頭,不想回答,但華龍的聲音略帶笑意:「王子,你工作跟私人時的性格真的是判若兩人呢!」

我就不信你跟客戶談生意時會帶進私人情緒。
本來想這麼說,但我終究是忍了下來,只是虛情假意的笑笑。

「甄潤亞那孩子,人還不錯呢!」華龍從西裝口袋拿出一紙煙捲,以及打火機。
「別在我這兒抽煙,我對煙過敏。」我皺著眉:「華公子,你抽煙回自己家抽吧!」
華龍笑著放下煙,輕道:「不問我跟你兄弟的關係?」

「呃……不想。」
雖然我很想知道,但不曉得問什麼,直覺告訴我這件事情不要知道的好。
如同十年前我不想弄清楚甄潤亞的感情一般。

「那就算了,反正也不怎麼重要。」華龍站起身:「說要包養你,結果你還是逃回來了。」
注意到他的聲音冷徹,我毫不畏懼的跟著站起,迎向他的眼眸:「要是不滿的話,我可以把錢退給你。」
「王子,我沒有生氣。相反的,能知道你一點點的過去,讓我有點開心。」華龍比我高,他伸手揉亂我的頭髮,我忽然發現比我高的人似乎都喜歡對我做這個動作。
「有什麼好開心的?我們又不是伴侶。」

「我說過的吧!」華龍再一次的盯著我:「看著你的眼眸,我總覺得自己會在裡頭燃燒殆盡。」
我聽了忍不住反諷:「華龍公子,你有沒有考慮過寫本詩集出書?」
「呵呵。」華龍依舊只是笑,接著牽起我的手:「帶你去公司轉轉。」

總覺得華龍這個人,深不可測。
算了,反正只有這個月,就隨他去吧!
我如此想著,也就妥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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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被吵醒的。
伸手亂抓才找到被我扔到一旁的手機,看見顯示N通未接時有股衝動將手機摔爛。

Jerry

這傢伙!
我有些咬牙切齒,他明明知道我在華龍家,還奪命連環Call是怎樣?我記得我應該說過,在被包養的期間就算是天塌下來也不要來找我。

但畢竟是我的老闆,我終究是接了起來。

電話那頭的Jerry開口就是道歉。
「對不起啦王子,我知道不能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給你,真不好意思,可是有個塊頭粗壯的男子指明要你,他看起來就像是混黑道的,說什麼你不來他就把ZERO砸爛。」

「……老大,你沒把華龍搬出來壓他?」我無奈的問,華龍這傢伙那麼有名,應該勢力不小啊!

「有啊!」Jerry說得委屈:「可那人說他是你高中死黨,叫你放下什麼所有的事情來找他,他有重要的事情。」

高中死黨?
我高中的死黨有多少……
有多少同學,記得我?

不可能是他。
他的確身材很好,但絕對不會是能讓Jerry用粗壯來形容的體型。

那麼,是誰……

「他有說他的名字嗎?」我緩緩的問。

這問句是不帶任何能得到答案的希望,畢竟會到ZERO這種地方來,除了我們,許多客人也都是用藝名。

但Jerry回答了,他的聲音從我的手機傳出:「他說他叫,甄潤亞。」

聽見那名字的瞬間,我倒抽了一口涼氣。
竟然……
能找到這裡來。

「王子?」
「告訴他,三個小時。給我三個小時,如果他願意等,我就見他。」我深深嘆氣。

孽緣啊、真的是孽緣……
怎麼也逃不開,就算我已經到了這種地方,他還是不死心。

「那華公子怎麼辦?」
「他今天和未婚妻出去,不會那麼快回來,我留個字條告訴他。」這大概是我第一次拋下客人的事情,但我有感覺,華龍不會對我生氣。

我回到華龍替我準備的房間,挑選了件黑色Polo衫,戴上本來是拿來當情趣用品的項鍊,拿起皮夾緩步走出屋外。

台北的車流量依舊是高得驚人。
我緩緩的走在人行道上,用著極慢的速度。
並不是沒錢搭車,我只是想花三個小時的時間走到ZERO。
甄潤亞,的確是我的高中死黨……之一,也是少數幾個知道我的秘密的人。
像女生一般的聲音,不能感冒的身體……
還有,喜歡上朋友的女人、喜歡上最好的朋友,這些……這些……

他幫助過我的,我無以回報。
所以,我只好逃。

很多時候我都會疑惑,我,到底在躲誰?

當我走到ZERO時,整整過了四小時。穿得渾身黑得我並不起眼,但還是被他認了出來。
甄潤亞似乎是被告知我的藝名,因此他揮手時喊了我王子。
其實叫我Adrian也是可以的,只是極度討厭英文的甄潤亞念不出那麼繞口的名字。

「好久、不見。」我垂下頭,不想與他四目交接,深怕在他眼中看到我不想看見的熱切。
「你居然讓我等你四小時?兄弟是這樣當的嗎?」甄潤亞伸手勾住我的肩,朝著Jerry露出燦爛一笑:「就說只要爆出我的名字,他不管在哪裡都會飛快跑來。真是的,居然還要我用砸店來威脅。」
「甄潤亞,你要是真的把ZERO砸了,我就在你的面前從此消失。」我的語氣明明很平淡,但我卻覺得自己說得很用力。

那麼的輕,卻又那麼的重。

「開不得玩笑的傢伙。即使在ZERO,」甄潤亞依著身高之便,揉亂我的黑髮:「你還是跟以前一樣,叫王子呢!」
他的習慣仍是沒變。
帶著溫柔,又帶點寵膩。

「為什麼來找我?」其實我問得很心虛,甄潤亞為什麼會來,我又怎可能不知道?
他的動作沒有停止,卻僵硬了那麼半秒:「……找你敘舊啊!」
「小的還真是感激涕零。」我開著玩笑,想讓空氣不那麼陳悶。

「那你是怎麼知道,ZERO的王子就是我?」我奇怪的問。
「猜的,我有兄弟偶爾會來這裡。他說,ZERO的王子長得很標緻,尤其有一雙純黑色的眼睛,長相中性卻不纖細,但價碼非常高,當時我就猜到是你。」甄潤亞可能怕我不相信,指著Jerry說道:「不信你問問他。」
「真是。」我有些無奈的看著甄潤亞:「但你也用不著威脅我老闆吧?Jerry可是我老大欸!」
「好啦,不管這些了,王子你就好好和兄弟敘敘舊吧!」Jerry拿著手機,語氣有些慌張:「我得暫時離開ZERO去處理一些事了,這邊先交給你。」

「啊?!」
我還沒反應過來,就見Jerry拍拍甄潤亞的肩:「小兄弟,雖然王子並不知道,但我查過你的背景。就算發生什麼事,你也可以搞定的。」
「嗯,我知道,我會保護王子。」甄潤亞點頭說道。

「欸等等,我怎麼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麼?」我喊著Jerry:「老大,解釋清楚啊!」
但Jerry並不理我,只快速衝了出去,我只好回頭問甄潤亞:「你們到底在說什麼?」

甄潤亞並沒有糾結在那個問題上,只是開口轉移話題:「他們說你有專屬的客房,我能進去嗎?」
「那是招待客人用的,這三個月的主題是調酒師與寂寞旅人。」我聳肩,故意說得很為難:「進去的話,你得付錢喔!」
「我確定,你不會跟我收錢。」甄潤亞輕笑,說得肯定:「你仍是那麼獨特,在這種地方真是委屈你的才華。」
「不,我只能待在ZERO,就只能待在ZERO。」像是提醒自己般,我說得異常堅定。

我知道。
就算是ZERO,就算要回歸虛無,我也只能待在這裡。
這是我的圈子我的世界,唯一能容得下我的地方。
我領著甄潤亞繞過了我招待客人的房間,走向酒吧二樓,那是專屬於我的位置。
不能讓他進到那種房間,那簡直在羞辱他。

所以就算、就算……
被他看到那些、他曾幫助我遺忘的東西。
甄潤亞的出現,毀了我長期壓抑的冷靜。

「進來吧!」我推開門,領著他走進我所住的地方。
甄潤亞環顧四周後,奇怪的問:「沒有你所謂的主題,比起來這裡倒更像是一般房間罷了。」

「我的客人是不能進來這裡的,這是我的寢室。」
我如此說,卻不敢回頭與他視線相對。
「你是兄弟,不是客人。」

兄弟。
甄潤亞對我來說是這樣,我對許仁傑來說,也是這樣。
所以我總覺得,兄弟,是一個多麼沈重的詞。

「所以這是你住的地方?」甄潤亞的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悅:「你就住在ZERO,住在酒吧?」
「我只有可樂。」不想回答他,於是我打開房間內的小冰箱,扔給他:「要喝酒的話,等等去吧台找Jerry要。」

甄潤亞的反射神經依舊很好,他接住後便拉開拉環,氣泡衝了出來。
接著他凝視著我,緩緩開口:「你打算逃多久?就這麼放棄,難道你會甘心?」

我有什麼理由、什麼資格能夠不甘心?

「不甘心,但又如何?難道在這種時候告白?」我苦笑著,覺得世界搖搖欲墜。
什麼時候開始的?什麼時候壓抑的?
我不知道,但也不想知道。
「以前種種,譬如昨日死。」我垂下頭,避開甄潤亞的視線:「我拋棄本名,用Adrian躲在ZERO,我不會回頭,也不可能回頭,更不可能再去想不可能的事情。」

甄潤亞放下可樂,用力抬起我的下顎,逼我看著他:「十年前的你做得到,做得到不顧一切。」
「十年前的我沒有那麼做,十年後的現在更不會。」我如此說,力氣及不過他,我只能將視線別開。
「你變了,以前的你沒有那麼軟弱。」甄潤亞拿起可樂,再次往嘴裡灌。
我不置可否,反倒是甄潤亞吞下可樂後,緩緩開口:「十年過去,我們都不再少年。你或許忘了,你曾經多瘋狂。」

以前的我,敢愛敢恨。
直到我愛上了……那兩個人。

「我不瘋狂,我不過是利用了謠言。」我也拉開拉環,喝了幾口:「讓大家的注意力轉移。」
甄潤亞握著可樂的手使力,鋁灌幾乎要給他捏爛:「不是大家,是許仁傑。」
「隨你怎麼說,至少謠言中的那女孩不在乎,這就已足夠。」我這麼說,當然也知道,當年沉默的理由,在現在看起來,很惡劣。

我利用和一個女孩的緋聞,來掩蓋我喜歡上許仁傑的事實。
我記得的。
曾在要去車站的時候,看過那女孩跟班上的另一個女孩手牽手,十指交扣。
當時我曾那麼想,那個女孩對於緋聞也沉默,是不是因為和我一樣,可以掩蓋住真相?
其實,女生和女生無論牽手或勾肩,都是被說感情好。男生與男生那麼做,便會被嘲笑『死Gay』。

「我就知道。」甄潤亞深深的嘆口氣:「你跟那女孩明明沒什麼交集,卻能傳出這樣的緋聞,肯定有內幕。你做了什麼?」
「也沒什麼,只是利用了她的無心。」我拿起易開罐才發現可樂已經喝盡。
「無心,還真是殘酷的話。王子,我有……」甄潤亞則放下被他捏爛的鋁灌,問道:「那個人的消息,想知道嗎?」

「我是偷溜出來的,我收了華龍的錢,等等得回去。」我這麼回答。
每當我不想回答時,我便答非所問。
甄潤亞知道,但他從來不戳破,他只是配合著我,換了話題。

「華龍……」甄潤亞沉默半秒,肯定的說:「華應公司的准繼承人,華龍?」
「怎麼,你認識?」
「誰不認識呢?」甄潤亞四兩撥千斤的反問。

不只是認識。
否則甄潤亞不會那樣沉默,即使我好奇,但我還是不能問。
有些事情一旦說出口,就會破壞原來的平衡。
就像我明明知道甄潤亞的心情,只要甄潤亞不說,我就會一直裝作不知道。

「這倒也是,將來要繼承華應公司的人,誰不認識?」我有些無奈:「既然這樣,你還急著把我找回來?」
或許比起許仁傑的霸道任性,甄潤亞更是有過之而不及。
只是,甄潤亞不會在我面前霸道,因為他總是讓我任性。

房間的內線電話響起。
我看了甄潤亞一眼,他示意我接。

「Hello,我是Adrian。」
『王子,救我。』
低低的聲音,讓我思考瞬間短路。
那是,華龍。
但是華龍有這樣慌張的時候嗎?
「華公子,你在哪裡?在ZERO哪個位置?」
能用內線打給我,肯定在這裡,但是ZERO那麼大,找起人來可不容易。
況且,為什麼華龍的背景這麼吵雜?
正當我還要問,話統傳來奇怪的聲音。
『你以為王子是你的嗎?憑什麼包養他?王子出的價錢一般人根本包養不起!你有錢了不起啊?你花的還不是父母的錢?啊?你倒是說話啊!』

……果然!
又來了,這也是我出價高的原因之一,我不想造成莫名其妙的衝突。
ZERO在Jerry的管理下,有著良好的制度,不該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。
會有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可能,他們一定用別的酒吧出事的理由,把Jerry支開。
可能想說,老大不在,我們群龍無首吧?
難怪剛剛Jerry這麼慌慌張張的離開。

但,敢這麼做,是有多瞧不起我們?

「華公子,你在哪裡?」我壓著想摔話筒的衝動問。
『寂寞旅人……』
居然,在我的地盤?

想到這裡我火氣都衝上來,轉頭看向沉默著的甄潤亞。
「我去處理處理,看你要待在這裡還是要回去,都行。」我飛快拿出紙筆,寫了一串數字遞給他:「我知道你還會來找我,這是我的手機。」

雖然他只是我的客戶,但他會出事我得要負大部分的責任,畢竟是我偷溜在先,雖然我在字條上寫的很清楚。

『華公子,我回ZERO處理一點事情,馬上回來,不用來找我,我會請Jerry退你一定比例的錢。』

另外,就私交而言,我跟華龍明明不算熟,但不知道為什麼,我有些擔心他。於是我飛快披上外套,往樓下走。

「等等。」甄潤亞拉住我的手,用力將我扯進他的身旁:「我跟你去。」
刻意忽略甄潤亞眼中的擔憂,我點點頭,不著痕跡的將手抽開,與他並肩走到我用來招待客人的房間。
不意外的門口聚集了許多人,他們圍著華龍,又踢又打又罵又羞辱,簡直就像新聞上的校園霸凌。

「華公子,你的保鑣咧?!」我直直走向華龍,沉聲問。
華龍抬頭看了我一眼,顫顫的道:「沒讓他們來。」
「還需要保鑣,果真是病弱公子。」一個叼著煙的男子不屑的說。

顯然這名男子沒有認出我,我在ZERO根本不穿黑色,現在全身上下都是黑的,又燈光灰暗,要他們認出來也難。
不過看他們的樣子不像不曉得華龍的身份。
所以,是咬定華龍不會告他們?
像華龍這樣身份的人,進出酒吧不稀奇,走進Gay吧就是大新聞了。
那些娛樂週刊可有得寫了,華龍是因為不願把事情鬧大,才打給我?

華龍忽然將我抱住,緊得像是在海中抓著浮木。
「……華、華公子?」我不知所措的拍拍他的背,他在我的耳旁,低喃著一個名。
話語像風般溫柔,我卻能感受得到華龍在抖、我知道,他的心,疼得發麻。
如我一樣。
當我想叫他時,才發現他眼眸閉上,似乎是了過去,是疼到受不了了吧!

「咦,這不是王子嗎?」忽然有人大喊。
我被認了出來,明明我一身黑色,還是被認了出來。
霎時間,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我身上,我看著他們摩拳擦掌,我知道他們想做什麼。
但被華龍抱住的我,連抵抗的能力都沒有。
我閉上眼,等著……

「嘖嘖嘖,我第一次來這裡就給我碰上這種事。」一個聲音響起,一個少年走向我們,而他身後跟著許多人。

那少年身上穿著高中制服。
我對這身制服有印象,這可是所私立名校。
不過名校的學生,來到這種地方,不太合適吧?

我疑惑的思考著。

「宇哥,老大說過ZERO也是火龍的地盤。」其中一人說道:「要處理一下吧?」

「是要處理一下,不過我不想把事情鬧大。」少年說著點點頭,朝那群圍著我們的男人露出笑顏:「你們,三秒內離開。」

那笑容相當好看,但我卻感到不寒而慄。
怎麼有人可以帶著笑容威脅別人?

「你是黑龍的兒子江宇 !」男子上下打量著少年,語帶驚訝:「你怎麼會在這兒?這裡明明是火龍的地盤。」

名為江宇的少年卻不說話,只若有所思的看著他。

「宇哥!」甄潤亞衝到少年身旁大喊。

「不過是個高中生,有什麼了不……」其中一名男子拿著刀靠近江宇,我正想開口警告,卻在眨眼間看見驚人的一幕。
江宇不知何時已將男子手中的刀奪下,左手甩著亮晃晃的刀子,右手手肘將他壓得跪倒在地,而臉上表情依舊不變。

笑容。
江宇的臉上一直掛著令人醉心的微笑。

「你們最好別再來ZERO。」江宇身後的人沉聲喝道:「否則,別怪我們不留情面。」

「不敢、不敢,黑龍老大的人我怎麼敢動?」男子攆去手中的煙:「居然ZERO也讓你們接手了,什麼時候開始的?火龍呢?」

「一年前就死了。」江宇的聲音冷得徹底,彷彿完全不想多說什麼。

「原來你是黑龍的人。」接著男子走向甄潤亞,冷冷的道:「我不怕你,賣的是黑龍的面子,記著了。」
甄潤亞沉默,什麼也不說。
「姓華的,算你走運。」男子哼了聲,領著一群人離開。

「潤亞,小心點。」江宇拍拍甄潤亞,連看都不看這裡一眼,便毫不留戀的離去。

看著這幾幕,我感到相當疑惑。
那名為江宇的少年顯然是這一群人的老大,但身為老大,卻站在最前面,似乎有點不太對勁。
甚至他還友好的拍拍甄潤亞,這也相當令人奇怪。


「江宇是我們老大的兒子,雖然穿著高中制服,不過他比我們小一點,今年才十九歲。」甄潤亞欲言又止,顯然是想解釋卻又不知從何開口:「王子,我……」

十九歲啊?
還真是流年不利的年紀。
我有些感嘆,但甄潤亞明顯還有事情瞞著我,只是看起來是說不出口罷了。

「不知道該怎麼說的話,就別說吧!」我呼了口氣,轉頭:「甄潤亞,幫忙我把華公子搬進房間。」

甄潤亞走到我的身旁和我一起扶著華龍,手才放上門把,一個疑惑的聲音響起。
「欸!你是不是喜歡我們殿下?」
說話的是一個相當可愛的孩子,他是最近新來的,我記得好像叫做琉軒?他最近還挺常黏著我的。
「殿下……你是說王子嗎?」甄潤亞低下頭,看著他的眼睛:「我喜歡他,喜歡十年了。」
「那我們殿下說過忘不了的初戀情人,就是你這個傢伙嗎?」琉軒插著腰反問:「不可以讓我們殿下傷心喔!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!」

雖然說話的聲音充滿稚氣,但卻很認真。
只是,這孩子沒事做什麼把我的說過的話招出來,真是。
該說琉軒口無遮攔嗎?

「琉軒!」

「我不是,那傢伙找不到這裡來。」甄潤亞看了他一眼,高傲的抬起下巴:「但是,我會讓你們殿下幸福的。」
「你在說什麼啦?」我無奈澄清:「琉軒,我和甄潤亞是高中同窗兼死黨,就這樣而已。」
「可是,那傢伙看著殿下的眼神,不是死黨,是情人。」琉軒偏過頭,似乎在思索用詞:「就像殿下提到初戀情人時的眼神。」

「不,不是!」我想往後,卻發現無路可退。
「不要逃了!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喜歡你,王子,還是我該叫你植……」甄潤亞強迫我看著他的眼眸,然後開口:「鄭皇植,你為什麼總要躲我?」

彷彿被雷擊中一般,我渾身無力。
名字。
甄潤亞喚的是我的名字,那個,被我拋棄的本名。

「為什麼、為什麼你要說出來?」我顫抖著,連話都無法好好地說。

天枰垮了,不願觸碰的過去排山倒海而來。
胸口好痛、好痛,我忘不了的人,明明是許仁傑啊!

我的世界瓦解、崩壞,碎成一片。
明明只喝了可樂。
原來,可樂也能讓人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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