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前分類:本篇<已完結> (1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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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許,終其此生,
我所追求的,都是你的身影……

華龍傳了簡訊,告知我許仁傑的婚期。
我掙扎了許久決定還是去參加,畢竟身為三年兄弟,不出席說不過去。

於是甄潤亞拉著我去參加了許仁傑與林茹萱的婚禮,
他的婚禮沒有辦得像華龍那麼樣的奢華盛大,畢竟他是軍人,並不像華龍是富家公子。
更大的不同是,我們在那裡看到許多熟識的人。

想想也是,畢竟我們曾是同窗。
朋友圈太多重疊,當然、那是指十幾年前。
現在的我早已和一般人不同。


我握著酒杯,看著台上那對新人。
心思如潮水般波濤洶湧。

如果與你相遇
是前世刻在三生石上的幸運
那麼我愛上你
是否也是命中注定
倘若無緣與你相偎相依
我能否用此生所有的幸運
來祈求上天
下輩子不要與你相遇?


「鄭皇植,你放下了嗎?」甄潤亞靠在我身旁,在耳旁輕聲問道。

我想他是注意到我的視線。
改不了的習慣、我的視線總是追逐著許仁傑。

我聳聳肩,不置可否。既然從未得到過,那麼又何來的放棄?

「跟我在一起吧?」甄潤亞拍拍我的肩,輕笑著說。
「不可能。」

這輩子,我只會追逐著一個人。
也只能是那個人,即使知道他不會回頭。
但不回頭也沒關係,反正最終也只不過是場遊戲。

你追我、我追你,一場沒有結局的追逐遊戲。

「你喔,都過了十幾年,還是那麼的死心眼。」甄潤亞深深嘆口氣:「去向他們敬酒?」

「你去就好。」我漫不經心的回。

來參加婚禮,已是我的極限。
看著深愛的人,牽著另一個人的手,與另一個人共度ㄧ生,
我想、大概沒有人像我這麼自虐了吧?

我看見許仁傑臉上依舊帶著那抹陽光燦爛般的笑容。
我看見許仁傑與林茹萱交換戒指,深情擁吻。
我看見他們兩人周遭圍繞著的幸福氣氛彷彿會感染所有的人。


我看著台上的新人,靜靜的在內心許下誓言。
『不到黃泉,永不相見。』

接著轉頭,離開了婚宴會場。

我沒有顫抖、沒有落淚。
早在他們初次交往時,我就已經將淚水流乾、流盡。

我回到了ZERO,依舊我日復一日的平淡卻又墮落生活。





「我想指定王子。」
「殿下、又有客人指定你。」

聽見琉軒那麼說,我抬起頭。
對方露出了一抹燦爛的陽光笑容。

無論過了多久,總是對這樣的笑容沒輒,於是我拿起酒杯,一樣露出微笑。
「我的榮幸。」


---全篇完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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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從許仁傑來ZERO大鬧過一場,我便再也沒有他的消息。
雖然不用想也知道,在他而言,自己曾經的好朋友、好兄弟竟是他避之唯恐不急的同性戀,恐怕相當震驚,甚至根本想抹去這段記憶。

而過了平平淡淡的許多日子後,某天我意外的接到一封簡訊,只有短短幾行字的簡訊。

『TO:Anriad
 許仁傑已經知道你喜歡他的事,
 他說最近想與你做個了結,
 請派個可信任的人來我辦公室接他,
 確定日期後跟我聯絡。
 FROM:華龍』

我看著華龍的簡訊,真的沒想到還會有跟這支電話主人聯絡的機會。
做個了結也好,看能不能死心的更加徹底。

「小軒,能拜託你一件事嗎?」在這裡我唯一可信任的人,就只有他和Jerry,但Jerryy再怎麼說也是我的老闆,不可能拜託他去。

琉軒看了看簡訊,皺眉但還是點頭:「好是好,可是殿下,我真的搞不懂,你幹嘛還要跟不喜歡你的異男見面?」

「不是見面,是要做個了結,地點在我的舊家。」我揮揮手,要琉軒靠近我,在他耳邊低語,交代其他的事。
「嗯,殿下,我知道了。」

我在老家等著。
翻著當年的畢業紀念冊,眼前的畫面像是跑馬燈般浮現。

高中的某天我不小心重感冒,住院住了一星期,許仁傑擔心的每天下課都來陪我。
因為他聽我的鄰居說,我的白血球只有一般人的六分之一,因此抵抗力極弱。

「鄭皇植,你還好吧?看你咳成這樣!」許仁傑帶著林茹萱一起來探病。
「反正死不了囉!」我笑著說,別過那兩人含情脈脈的視線。
「欸我說真的,你以後怎麼辦啊?快交女朋友啦!」許仁傑拍拍我:「不然都沒人可以照顧你,而且你家又大得像鬼屋!」

「什麼怎麼辦,反正仁傑妹妹會照顧我一輩子啊!」我拿著手機,秀出許仁傑當時扮女裝時和林茹萱一併拍的照片。
「靠,這東西你怎麼還在啊?」許仁傑伸手作勢要搶。
「將來的某一天,當我們都結了婚、有了孩子,有了自己的生活,你,還會記得我嗎?」
我又再次問許仁傑,當初曾經問過的話語。
「廢話,你怎麼又問這種蠢問題,我們可是死黨欸!你不要告訴我你是真的出櫃了。」許仁傑停下動作,硬是把我的頭轉正,緊張兮兮的盯著我問。
我笑了,然後揮著手機:「我說過的啊!若對象是你,我就考慮囉!仁傑妹妹這麼人見人兒愛見花兒開,娶回家當媳婦一定不錯喔?」
「幹,你不要以為你是病人我就不敢揍你。」許仁傑硬是搶走手機,快速把照片刪除,而林茹萱,只是帶著微笑,在一旁看著我們打鬧。


我依舊翻著高中時的畢業紀念冊。
上面有著許許多多、與許仁傑的、與甄潤亞的、與林茹萱的,所有回憶。

敲門聲響起,我頭也不回:「進來。」

「殿下,人是帶來了,可是為什麼要綁成這樣,殿下……」琉軒押著被黑布蒙住眼睛的許仁傑走到我面前:「你是想做什麼?」
「沒什麼,謝謝你。」我推著琉軒出去:「小軒,這件事我會保密的。」
「要謝就謝甄大哥,是他派手下來幫你的。那麼我走了,三日後回來接你。」琉軒說完,回頭補上:「對了,Jerry哥說,你要做什麼他不管,但適可而止。」

「我知道。」

我把許仁傑綁在椅子上,他無法反抗,像是困在籠中的鳥,用不解又驚訝的神情望著我。
靜靜的看著他許久,我動手將嘴巴上的布解下。

「鄭皇植,喜歡、為什麼、太遲、是不是……」許仁傑的聲音低啞的令我有些意外,但卻又性感的令人血脈噴張。

斷斷續續的句子聽不出意思,許仁傑沒有說完便暈過去了。
但他失去意識之前,那像是無奈、又像是同情的表情,我始終無法遺忘。

我想,我大概這輩子不可能遺忘與他有關的任何事了吧?
我深深吻著這個人,在他眼前喃喃自語。
或許我是有些期待的、期待他會聽見。

因為我知道,琉軒他們不可能對他做什麼,會暈過去,大概因為許仁傑太過震驚,只要心情平靜,就會醒了。

「許仁傑,我愛你、好愛好愛你。」
「可是為什麼,我卻總是一直無法得到你?」
「什麼時候,你的眼中才會有我?」
「你說,我該怎麼辦呢?我該拿你怎麼辦呢?」

沒過多久,許仁傑睜開了眼睛,卻只是看著我並不說話,我並不曉得他究竟有沒有聽見我剛才說的話語。
打從他被帶到我面前的那刻,他就不再說話了

我想聽他的聲音。
想聽他溫柔的換著我的名字。

「許仁傑,你想離開這裡嗎?」我輕輕的問。

「……你那麼喜歡我,怎麼捨得放了我?」
那麼久,許仁傑清醒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,說不驚訝是騙人的。

但就如同我對琉軒說的,華龍都已經告訴我,許仁傑已經確認了我喜歡他的事情。
說要見面的人是他,但選擇地點的人是我。
找來他來這裡,來到這個地方,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。
不過就是想做個了結,想在這個曾經充滿著與他的回憶的地方做個了結罷了,
因此我又怎可能為了他這樣的語句影響。

況且,把深愛的人弄成這樣,我的心,疼得發緊。
但我控制不了自己,彷彿要這樣,我才能得到他,得到這個深愛十年的人。

「你想離開這裡嗎?」我再一次的問:「回答我。」

許仁傑掙扎了,恍若過了一世紀,才點頭。

我伸手輕滑過許仁傑的臉,他並沒有別開頭,只是視線毫不畏懼的與我相對,我看著這張朝思暮想的臉,輕語:「我給你兩個選項。」

「什麼?」許仁傑的語氣疑惑卻不驚訝,彷彿早就知道我會這麼說。

「一、和我做愛,滿足我你就可以走。」我頓了頓,拿出一直藏在身上的短刃,將綁著他的繩子割斷,接著將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,聲音是連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冷峻:「二,看著我死在這裡。」

我看著許仁傑,等著他的答案。
我知道他在掙扎,當初他在 ZERO時,曾這麼對我說過。

『我沒辦法和不愛的人做愛,無論男女。』

我想知道,他會不會為了我破例。

「我選……」許仁傑閉上眼眸,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:「一。」

「我記得,你還未認出我時,曾對ZERO的王子說過『我沒辦法和不愛的人做愛,無論男女』」我的刀子依舊架在自己的脖子上:「你還可以改變選項。」
「我選一。」許仁傑睜開眼眸,視線灼灼的盯著我:「為了你,我選一。」

「繩子已經割斷,選二你一樣可以活下去。」我看著許仁傑,彷彿確認似的再次開口:「即使我死在這裡,也只是會被當自殺。」
「我不能、不能……」許仁傑忽然將我抱住,搶下我手上的短刃:「不能看著你死在這裡。」

「那,你如果被男人碰,會不會有生理反應?」既然已經被他抱住,我清楚他說到做到的個性。因此我說著便伸下手去摸,許仁傑並沒有反抗,於是我輕輕笑了:「吶,你比我想像的更大嘛?」
「放了我,是真的嗎?」許仁傑在我耳邊,吐著氣音。
「我從不食言。」我點點頭,說得無比認真:「但你若說謊,即使海角天涯我也有辦法把你捉回來。」

後面的話我沒有說,但我想,許仁傑或許猜得到。
即使海角天涯我也有辦法把你捉回來,然後將你軟禁在我身旁,一輩子也逃不出去。

「看在兄弟一場,滿足你就是。」許仁傑依舊用著氣音,卻說冷酷無比的話語:「但從此,斷絕聯絡。」

不是早就沒聯絡了嗎?我冷笑。

「成交。」

我知道他不會說謊,許仁傑從不說謊。
「許仁傑你知道嗎?我對你很好了,至少,不是讓你被壓在我身下。」


許仁傑快速把我抱到房內的床上。
我有些驚訝,我家那麼大,只在高中那時來過幾次的他,竟然還記得我房間的位置。

他像是伏地挺身般壓在我身上,但卻有些困擾:「我沒做過……和男人。」

聽了這話,我忍不住輕笑:「也是,那麼我來。」
接著翻身坐在他的身上,靠近他的耳邊,輕輕吹氣,接著理所當然的說著:「第一步,脫衣。」
「呿。」他快速把我倆身上衣物全數褪去。

我看著許仁傑,忍不住臉紅。
嘖,果然是職業軍人,體格還真是不錯。

「怎麼滿足你?」這句話只是單純的疑問,但我卻懷疑我在許仁傑的眼中看見一絲認真。

錯覺吧?
他怎可能對不愛的人認真。

「像這樣。」我抓著他的手,從鎖骨開始慢慢下滑,身上早已沒有遮蔽物,摸到自己下身時,我明顯感受到許仁傑在緊張。

「這是……」

「你不是想讓我滿足?讓男人滿足的方法有兩種,這是第一種。」我靠在他的耳邊,輕語:「打手槍。」

「你……」許仁傑是第一次碰男人,臉上的表情盡是尷尬。
發現他不懂,我耐著性子,給他提示:「你自己怎麼做,就對我那麼做。」
他似乎懂了,更加賣力的搓揉,眼神卻帶著我看不懂的情緒。

我決定不再去思索許仁傑的情緒,放縱自己與他糾纏。
「第二種,男人和女人,只差在進去的地方,不同。還有,更需要潤滑。」
聽了這話,許仁傑看著我,點了點頭:「我懂了,那麼我會讓你滿足。」
「不用擔心,我沒性病,ZERO的人每個月都要定期檢查。還有……」我指了指床頭櫃:「潤滑液和保險套都在那。」

許仁傑伸手拿下潤滑液,但似乎沒有拿保險套的打算,這是指他願意相信我的話嗎?
莫名的感到有些心酸。

「腳張開點。」許仁傑扳開我的雙腿,語調與剛才不同,但我注意到他的眼睛染上情慾。

我喜歡這樣的眼神。
色、又帶點霸道。

伴隨著他說出的話語,我已忘了最初最初的目的。
「我是第幾個?說、你跟那麼多人做過,我是第幾個?」

為什麼、為什麼會對我說出這樣充滿佔有慾的話語?
許仁傑的眼裡根本不曾有過我,不是嗎?

我總是追逐著他,從以前,到現在。
不曾想過他會回頭看我一眼,也從不奢求。

隱隱約約中,我似乎聽見他對我說了什麼。

『鄭皇植,現在才說愛我,太遲、太遲了……』

是夢吧?
明年就要跟林茹萱結婚的人,哪有可能對我說出這樣的話?

這晚,許仁傑抱著我,我們一起得到快感。
這晚,到底做了幾次,我已不知道了。

睜開眼眸的時候,許仁傑在我身邊睡得香甜。
看著這張朝思暮想的臉龐,我再一次輕吻了他,見他沒有轉醒,我嘆口氣,決定把這裡留給他。

我站起身,走向屋外,雖然身體有些不適,但還不至於無法行動。

「殿下。」琉軒衝了過來,扶著我:「殿下,你沒事吧?」
「沒事,扶我上車,我想睡了。」我有些吃了的指著琉軒開過來接我的車子。
「那傢伙怎麼辦?」琉軒一面打開車門一面問。
「昨晚我傳簡訊給華龍,請他來帶他的朋友回去。」我閉上眼眸:「等他回去後,替我將這房子移成平地。」
「啊?」
「小軒,這裡不屬於我,許仁傑也不屬於我。」我睜開眼睛,再次認真的說:「屬於我的地方就只有ZERO,也就只有ZERO。」
「殿下。」

我的圈子不是許仁傑該在的地方,
他會回去、也必須回去,回去過他平凡且正常的生活。

而我想,他的世界,將再也不會、絕對不會有我的存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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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王子,我進來囉!」

其實我有聽到敲門聲,只是不知怎麼的,我的喉嚨就是無法出聲,身體、動彈不得。
因此我最近只調酒不接客。

從華龍的婚禮上遇到許仁傑之後,我才發現我根本不曾忘記、不曾忘記那個人。
我愛著他。
用自己的生命愛著那個永遠也不會回頭看我一眼的男人。

如果打從一開始就不認識,那該多好?

「王子,你還好嗎?」Jerry眼中畫著擔心。

「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好了。」我漫不經心的說:「怎麼了?突然來找我?」

「有客人指名你。呃,如果你身體不舒服的話,我幫你回絕掉吧!」Jerry看著我,猶豫的說道:「不過因為那個人,是……」

「Jerry哥,我擋不住了。甄大哥快跟他打起來了!」琉軒衝了近來,大口大口的喘氣:「殿下、上次在婚裡那個人,拿著你的名片說要見你。」

彷彿被雷擊中一般,我找回我的聲音:「什麼?」

「抱歉,是我要小軒先擋住他們。」Jerry拿起我身後的酒,一飲而盡:「但至於要不要見他,決定權在你,王子。」

「誰?」我顫顫的問,連自己都感到聲音抖得厲害。

「殿下,是那個人、上次在婚禮做華總伴郎的那個人,拿著你當時給他的名片說要見你。」琉軒不厭其煩的再說一次,接著補充說明:「但甄大哥說什麼也不讓他見你,兩個人在外頭快打起來了。」

「真是,甄潤亞那小子又來了。」Jerry起身,看了我一眼:「王子……」

「我會處理。」不管怎麼說,這件事是因我而起,不好好處理,對Jerry也過意不去,畢竟他那麼的照顧我。

一到吧台邊,果然看見兩個大男人拉拉扯扯。
我忍不住皺眉,這是什麼樣子,這兩人?
難看死了。

「王子!」許仁傑看見我,拿著名片揮舞:「我只是來找你,他卻不讓我見你。」

「拜託,你一個明年就要結婚的人,你來GAY吧幹嘛?」甄潤亞擋著他:「你好歹也為你的未婚妻想想。」

「你想知道,那我就告訴你!我之前就一直在想,為什麼我會覺得『王子』這個稱呼喊起來那麼親暱,絕對不是因為我有個高中同學綽號叫『王子』這麼簡單而已,我也一直在想,為什麼當時我會覺得這個人這麼眼熟,而現在我完全想起來了!」許仁傑指著我,顫顫的說:「甄潤亞,難道你在他身邊那麼久,一直都沒發現嗎?他真的是我們的高中同學、鄭皇植啊!」

想起來,那又怎樣?
只要在這裡,我就不是鄭皇植。
況且我早已拋棄本名。
在這裡,雖然一樣叫『王子』,但我的名是……
Adrian。

「就算是又怎麼樣?」甄潤亞似乎讀懂我的心思,他說出我的心裡話:「你到底知不知道這裡是哪裡?」

「知道,酒吧ZERO。」許仁傑依舊和甄潤亞兩人拉拉扯扯。

「既然知道,那你不照規矩來,就要指名他?」甄潤亞冷冷一笑:「你認為有可能?」

「甄潤亞說的是。」我掛起職業性的微笑,用著冷淡的語氣問道:「你們會來這裡,應該都清楚記得我的規矩吧?就算許仁傑不知道,甄潤亞也該記得的吧?」

「記得。」甄潤亞輕輕點頭,似乎已明白我想說什麼。
「什麼規矩?」許仁傑奇怪的問。

上回他是有人帶路,恐怕前面的事情都不知道呢!
看在是他,就破例解釋一下。

「我想也是,你第一次來嘛!」我輕聲解釋:「基本上呢,我不會隨客人的意思起舞,Jerry那裡會有可以指名我的時辰表,如果是蓋棉被純聊天的話,我一天最多接三個客人,當然,誰出的錢多,我就陪誰。至於另外一種嘛,當然就看誰的價碼高囉!」

「而昨夜,我才下達禁令,最近一個月,誰都不准點名王子。」Jerry走了過來,冷聲說道:「但是兩位,就這麼破壞我的規矩,叫其他守規矩的人,怎麼服氣?」

「就是嘛!就是嘛!」酒吧裡其他客人顯然看很久了,連忙點頭贊同。

「但我不是來做這種事的,我只是來找他!」許仁傑伸手指著我大吼道:「我只是來找你敘舊,我又不是同性戀!為什麼要照你們這種莫名其妙的規矩?」

這話一出,全場鴉雀無聲。
真不知該說他是直接還是單純,在GAY吧說自己不是GAY,有什麼比這更驚人的事了?
我想,若不是Jerry在這裡,他恐怕會被當場分屍吧!

「敘舊啊?」甄潤亞聽著大笑:「他的性向、我們的性向你都不認同,你憑什麼跟他敘舊?還在這種地方?」

「就是嘛!甄大哥說得是。」其他客人立即點頭:「敢踏進ZERO就要敢承認自己的性向,更何況還是指名我們的王子。」

甄潤亞似乎是太常出現在這裡,加上他是混幫派的,之前又曾經幫忙擺平一些事,因此一些熟客、吧內一些員工現在都稱他:『甄大哥』

「這樣吧!你們若出得起跟華龍一樣的價錢,我就讓你們破例。」Jerry看著我,笑說:「王子,你認為呢?」

這大概是唯一能擋住他們的辦法了。
我很清楚的知道。
無論是甄潤亞,或是許仁傑,他們絕對有辦法拿出跟華龍一樣的錢。

「你是老闆,你決定就好。」我轉身邁開步伐,朝向我的房間走去,離開之前加了但書:「先說好,今天只開聊天的價碼。」

「沒問題。」Jerry說著看向兩人:「甄潤亞應該很清楚價錢,那麼許仁傑先生,這邊請。」

「多少錢我都可以出,先讓我去找他!」許仁傑大吼的聲音傳入我的耳裡。

我想他要是再那麼亂來,恐怕會被Jerry的保鏢壓制得動彈不得吧?

「抱歉,我先離開,價錢的部份你們和 Jerry談完,他自然會放你們來。」我冷冷的說完,加快腳步,讓他們的聲音遠離我的聽力範圍。

毫不意外的,甄潤亞先進來了。

當然了,他幾乎可算是華龍的左右手,替他處理檯面上無法處理的事情,這點小錢又怎麼會可能出不起?加上甄潤亞又很清楚ZERO的價錢,與根本從未來過這種地方的許仁傑相比,他當然快得多了。

「植、植……我說鄭皇植。」
這裡的隔音設備極好,所以我任由他喚著我的名。

我曉得他是為了我才像是跟許仁傑賭氣一般,來到這裡指名我。
因此我又怎麼捨得讓他再度花錢在我身上。

「抱歉,明天把錢還你。」我看著他,將心思拉回在他身上,認真的說:「因為是你,Jerry 不會說什麼的。」

「你還在想著他,對吧?不,植,錢不用還我。你知道的,我只是、只是怕你受傷、怕你又因為許仁傑那傢伙而受傷。」甄潤亞靜靜補上:「況且,你也知道,許仁傑他都是要結婚的人了,還來找你,做何居心?」

甄潤亞總是為我著想,在乎我的想法,擔心我受傷,我欠甄潤亞真的太多、太多了。
有時我都會覺得倘若一開始我喜歡的就是他,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?

為什麼明明同時相識,上天卻要讓我愛上許仁傑、愛上那個根本不會回頭看我一眼的人?
為什麼明明知道不可能,甄潤亞卻又要為了我付出一切?

「你放心,他只是……」我苦笑著,搖頭補上:「一時興起,不會對我做什麼的。」

況且真要做什麼,前幾日和那群兄弟來找我時,就可以做了,何苦等到現在?

「你傻啦你?就因為他是一時興起我才擔心!」甄潤亞依著身高之便,寵溺的揉著我的黑髮:「高中時他傷你傷得還不夠嗎?」

「這部份可能就是你誤會了。許仁傑他從未傷害過我,自始至終。」我深深嘆了口氣:「我根本沒有、也不敢讓他知道,自己一直……單戀著他。」

「笨蛋。」甄潤亞說著,語氣依舊帶著滿滿的寵溺與心疼。

我聳聳肩,雲淡風輕的笑笑:「或許是呢!」

「那麼這次,你會告訴他嗎?」甄潤亞的話語好輕好輕,輕得彷彿會在空氣中碎裂。

「會吧?不過如果……」我沉默許久,才又再次補上:「如果我又消失,你這次,就不要再來找我了,好嗎?」

「你這到底又是何苦呢?」甄潤亞無奈的看著我,並未答應:「除非你能逃到我找不到你的地方。」

「那麼你答應我,不要再對我有任何期待。」不等甄潤亞反應,我又再次說著:「你該找個平凡的女孩談戀愛,然後結婚生子,共度ㄧ生。」

「叫我隨便找一個女孩來談戀愛,這種傷人的事,我做不到。當年我傷小意那麼深,我不會再讓其他女孩子和她一樣了。」甄潤亞搖搖頭,看看手錶:「該換那傢伙了,你好好保重。」

小意。
也是我們高中時的一個同班同學,在當時和甄潤亞是班對,甜蜜程度僅次於許仁傑和林茹萱。
不同的是,他們畢業後沒多久就分手了,原因一直都沒有人知道。
畢竟兩人即使分手了,還是有在往來,聽說現在是相當要好的朋友。

「謝謝。」我深深地鞠躬 :「真的非常非常謝謝。」

這句謝謝包涵了許許多多複雜的情緒。
我沒有明說,但我想甄潤亞應該是聽懂了,他嘴角揚起的笑容,帶著些微苦澀,卻沒說什麼,只是瀟灑的背對著我離去。

過了十年,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,本以為可以將這秘密埋藏在內心深處。
看向坐在眼前的許仁傑,我有些無奈,終究是讓他來了。

是命運嗎?
我註定要愛上這個人。
但望著這張朝思暮想十年的臉龐,我說不出半句話,渾身不自覺得發冷。

「為什麼?為什麼你會在做這樣的事?我知道你身體不好,但如果是醫藥費,又或是缺錢,你何不找我幫忙?」許仁傑的聲音帶著沈重:「你做這樣的事,讓我很心寒。」

心寒?
是因為身為高中同窗,卻做這樣見不得人的工作,所以讓你感到心寒嗎?
原來你找我是因為心寒,而不是因為心痛?不是因為心疼?
原來……是心寒嗎?
也是,打從一開始,就是我對你有過多期待。
早該知道你眼裡不可能會有我的。

「我從不缺錢。」我冷冷的回:「如果你只是來諷刺我的,許仁傑先生,麻煩請回不送!」

「不,我只是覺得你很可惜,像你這樣的人、像你這樣才華出眾的人,那為什麼要做這種工作?」許仁傑搖著我的肩大吼:「憑你的才華,一定有很多其他工作可做,為什麼要做這種、這種見不得光的工作?」

「我再說最後一次,如果你只是來諷刺我的,許仁傑先生,麻煩請回不送!」我用力撥開他的手,語調不悅:「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,我做這行沒什麼特別的理由,因為我是GAY,這答案滿意嗎?」

「那甄潤亞呢?為什麼甄潤亞會知道你在這裡?又為什麼他也在這裡?」許仁傑連珠似炮的問著:「你只把他兄弟,卻從不把我當兄弟,對嗎?」

一下子問這麼多問題。
許仁傑,你是吃醋、還是好奇?還是來諷刺我啊?
這句話我忍著沒說出口,就只是想把舊事挖出來。
我握緊拳,感到全身血液上湧。
兄弟、兄弟、兄弟,究竟是誰沒把誰當兄弟?
反正、我也早就沒有許仁傑這個兄弟了。

「原來你不知道啊?虧你還身為甄潤亞和華龍華公子的好兄弟。」於是我佯裝疑惑,偏頭假裝思索:「噢,對了,我差點忘了,有些事在當年連林茹萱都知道,就只有你不知道而已,因為他喜歡的人一直都是我。」

「我最好的兩兄弟竟然搞GAY,難怪我介紹女生給他都拒絕!」許仁傑用一種難以理解的情緒道:「我沒想到我最好的兩兄弟,居然這麼不正常、這麼……噁心!」

我深深喜歡的人,知道我的性向居然是這種反應。
莫名的、我感到噁心的想吐。

看他這樣,我忍不住、忍不住想告訴他所有的事情,讓他一次徹底崩潰。
既然他不喜歡我,我又何苦為了他,隱瞞一切?

看著他那表情我帶著勝利的微笑問道,同時還將正常人三個字加重音:「許仁傑,身為正常人的你,還記得第一次和林茹萱接吻的事嗎?」

「幹嘛轉移話題?」雖然如此,但不曉得為什麼許仁傑仍是認真回答我:「我只記得我醉了,在夢中跟林茹萱舌吻,但醒來時就把林茹萱抱在懷裡,可林茹萱卻說我沒有與她舌吻,對於這件事,我一直感到很不解,因為當時口中還殘留著不屬於我的香氣。」

「呵呵,你的確沒有和林茹萱舌吻,因為和你舌吻的對象,是我。」我看著不敢置信的許仁傑,再一次,我以勝利者的姿態繼續說下去:「當時我推不開你,等林茹萱來了,才小心翼翼的與她交換位置。我本想既然你不曉得,那麼我就和林茹萱一樣,把這件事深藏在心底,可你卻要這麼羞辱我,硬要碰我的瘡疤。」

「不可能!」許仁傑震驚的揮手:「不可能、不可能會有這種事。」

「不可能……嗎?」我笑了笑,指向門口:「那麼,你去問問林茹萱吧!我相信她會告訴你的。」


看著許仁傑倉皇逃了出去,我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,卻也有點失落。
這樣,他應該不會再來了吧!
許仁傑,本來就不該繼續與我這樣的人糾纏,就讓他覺得我噁心,徹底恨我,然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眼前,過著他平凡的生活。

這樣就……
就足夠了。


「殿下,這才是你深愛著的初戀情人,對嗎?」琉軒走了進來,略有所思。
「一下就好,借我靠一下。」我沒有回答,只是將頭埋入他的頸間,享受這片刻的寧靜。

只有這樣、也只有這樣,我才能讓他在我的生命中從此消失。

十年了。
我追逐著這個人的身影十年。
直到我好不容易能夠放下時,這個人卻又出現在我的面前。
為什麼?為什麼?
為什麼你就不能在我的記憶消失?
許仁傑,算我求你,從現在開始,
在我的記憶從此消失,再也不要出現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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華龍對我極好。
這大概是我在ZERO以來賺最容易的一次了。

他幾乎不碰我,彷彿把我當寶貝似的捧在掌心、疼在心底。

奇怪的是,華龍一定得抱著我才能睡得好,我指的抱,就真的只是『抱著』,不含任何的情慾。
有時也會在他的眼神中看見孤獨與憂鬱,或是捕捉到華龍透著我在看另一個人的神情,只是一閃及逝,只是我是沒有理由,也沒有立場過問。

其實我是有發現的。
如同我在他身上找尋許仁傑的影子,他也在我身上,找尋另一個人。
就許多意義而言……我們各取所需。

曾經我問過華龍許多次,他和許仁傑怎會如此相似?該不會他們真是兄弟。
畢竟華龍不是華應公司老闆的親生兒子,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,更何況他長得和華鳳一點兒也不像。

要說像,他和許仁傑才真像親兄弟。
我甚至懷疑,要不是許仁傑是職業軍人,一年到頭理個平頭,早就有八卦雜誌去挖掘他們的關係或是內幕了。

但華龍對這問題總是顧左右而言他,從不認真回答我,我想他大概不願多談,便也沒有再問。

「王子,所以你是因為我長得像仁傑,才答應讓我包養的囉?」華龍躺在我的大腿上,看著藍天,輕聲問。


難得的,華龍自己提起了這個話題。

「華公子,這你就錯了,我只是因為你有錢。」我閉上眼眸,硬是說得認真:「可別忘了我是什麼人、做什麼工作的。對我來說,有錢拿才是真的。什麼情啊愛啊的,根本一點兒也不重要。」

「既然如此,那就別去挖掘我和仁傑是不是親兄弟這種不重要的關係了。」華龍笑著說:「是也好,不是也罷。對我來說,將我養大的人才是父母,伴我成長的人才是兄弟。」

「那麼華公子,你跟甄潤亞又是什麼關係啊?」既然他想轉移話題,那麼我也就配合著他:「他好像是混黑道的?上回我見過、看起來應該是老大的人。」

「王子,你怎麼連自己兄弟在做什麼都不知道?」華龍起身,語中帶著調侃:「虧潤亞那孩子對你這麼癡情。」

「欸,我可也是最近才遇到他的,更何況我本來就打算跟這個世界脫節,哪知道……」

「哪知道會遇到我啊?是不是?」華龍笑著打斷我:「不知道就算了,不過至少告訴你一聲,他是黑龍底下的人。」

「黑龍?」我咦了聲,上次那群來找麻煩的人,好像提過。
事後我有問過Jerry,他回答我說我們ZERO本來是火龍的地盤,火龍死後指定由黑龍的兒子接手管理。
那時他離開就是去處理火龍底下別的酒吧,只沒想到居然會有人來鬧場。

不過當時的事被一個穿著高中制服的少年給擺平。
現在想想,當時那個少年應該就是黑龍的兒子。

「黑龍老大的兒子才十九歲呢!因為一些原因,到現在還在唸高中,」華龍說著補上:「不過別小看他,雖然年紀小,他可是很強的,就各方面而言,都很強。」

這我倒是相信,畢竟親眼所見。

只是對我來說打架什麼的,就算了吧。
身高不高,身體虛弱,從小我就知道我不是個打架的料。

「算了吧!對於打架來說,我可是一點都不擅長。」我無奈的搖搖頭。

「是啊,你不是侍衛。」華龍笑著調侃我:「你身為王子,可一點都不適合打架呢!」

突然,手機鈴響打斷了我與華龍的閒聊。
一看來電者:潤

我立刻感到頭皮發麻。

甄潤亞那傢伙根本就是完全不把我的警告放在心上,想到就打來,不管我的意願,讓我有些後悔把手機號碼告訴他。
我曾問過華龍,會不會覺得甄潤亞有些僭越,華龍笑笑不正面回答,只說我覺得不煩就無所謂。

不曉得為什麼華龍對他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
華龍示意我接,我只好無奈的接起電話。

『王子,是我,我只是想跟你說,我最近沒辦法待在你身邊保護你,你盡量別離開華總,只有在他身邊你才安全。』甄潤亞話語急迫,似乎是不打算讓我插口:『我家老大那邊出了點大事,我得去幫忙處理。』

「去吧!」我深深地嘆口氣,甄潤亞每天都要跟我報告行程,他不煩我都煩了。

『幫我跟華總說一聲啊!就說我去和李真聊聊天、喝喝茶,他就懂啦!』甄潤亞說完便掛斷電話。

「發生什麼事了?」華龍問道,神色盡是擔心:「潤亞那孩子怎麼了?這麼著急?」

「不知道。」我聳聳肩,重複甄潤亞的話:「他叫我跟你說,他要去和李真聊聊天、喝喝茶。」

「和李真聊聊天、喝喝茶?」華龍咀嚼著這句話,接著放聲大笑:「好,好,果然是個有來頭的。」

「李真是誰啊?」我忽然想起華龍的身份,忍不住驚訝:「你指的該不是李氏集團的那個?」

「有些事不懂的好,王子,你該明白我這句話。」華龍拍拍我的肩,輕道。

也是。
像華龍這樣的身份背景,該和門當戶對的人套交情,而不是和像我這樣的人做朋友。

於是我笑了笑,不再追問。
華龍也不多說什麼,就只是拉著我,回到了他的辦公室。


「王子,一個月的期限就快到了呢!」華龍坐在椅子上看著我,帶著微笑。

這一個月來,他把我帶在身邊,我幾乎二十四小時都與他同進同出,當然也幫他處理了許多公事,這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學以致用了。

不過我知道,這大概也會是最後一次。

聽了這話,我揚起職業性的笑容,朝他伸手:「華公子,我是Adrian ,這個月謝謝你的照顧。」

華龍站起身,伸手回握。
我想,能與大公司總裁近距離接觸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機會呢!

「王子。」華龍看著我,欲言又止,似乎很難抉擇是否開口。

「離別的話就不必了,台灣就這麼點大,我們這圈子如此之小,見面的機會多得是。」我側著頭,不願與他視線交會。

其實我還滿喜歡華龍的。
尤其是和許仁傑那樣相似的、陽光燦爛般的笑容。
但我打從心底討厭離別。

「嗯,不是指這個。是甄潤亞那孩子都告訴我了,你和那個人的過去。」華龍深吸口氣:「你的初戀情人、他叫許仁傑,對吧?」

「那是我的私事。」我冷冷的回。

我最討厭別人、尤其是不相干的人提起這些往事。

「他是我的朋友,因此我與他有在聯絡,他現在是職業軍人。」華龍完全不管我的意願開口說道:「預計明年和交往十年的女友林茹萱結婚。」

「 我聽凌說過了。」突然想起凌當時的話,忍不住搖頭,想把那段記憶抹去。

「潤亞那孩子說過,許仁傑從未打探過與你有關的任何事。以兄弟一場,也太不合理了。」華龍硬是要我看著他:「他還說,他總覺得許仁傑在避著與你有關的事。」

「是嗎?那又如何?」我毫不在乎的笑道,雖然不能否認聽見許仁傑的結婚對象仍然是林茹萱,我僵了那麼半秒,但隨即平復心情:「我早已遊戲情場,無法抽身,更不可能輕易離開的。況且我與那人,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。」

更何況我比誰都清楚知道許仁傑不願與我聯絡的原因。
他曾說過,當林茹萱愛上我的那刻,我們就不再是兄弟了。
雖然,我與林茹萱根本沒什麼。
是我拜託她,演這場戲,讓許仁傑恨我恨得徹底。
只是這件事,並沒有讓甄潤亞知道。

「算了,這是我的名片。」華龍在名片上寫下一組號碼:「有急事找我就打這支,這是私人電話。」

從來沒想過我會有打這支電話的一天,但我還是將名片塞入口袋。

「另外,來參加我的婚禮吧!」華龍遞出一張喜帖:「以朋友的身份。」





我依舊回到ZERO,過著平淡又無趣的生活。

凌說的話我依舊記著。
不能否認其實我心底有著那麼點期待。
只是要一個正常的男人來GAY 吧,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。

畢竟對那些性向一般的人來說,我們可是不正常、違背道德倫理的同性戀呢!

偶爾在接客時,會瞥見一些陽光燦爛的笑容、我總會不自覺的將他們誤以為是許仁傑,但那都是我的錯覺、從頭到尾都是。

另外,回到ZERO之後,我把華龍的名片好好收著。
即使他認識我當年那兩個好兄弟,我也不可能會打給他、絕對不可能。

況且,我不可能再與那些人糾纏。

無論是華龍、是甄潤亞或是許仁傑,我與他們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。
即使兩條線曾經有過交點,但終究會越離越遠。

如同我和他們。

「吶吶殿下殿下,最近怎麼沒看見那個高大的人?」琉軒好奇的跑到我身旁,他把頭壓在我的肩上,輕笑著問。

「若只做熟客生意,那我還能是ZERO的紅牌嗎?」我調著酒反問。

雖然平時我不怎麼露臉,如果我出現在公開場合,向來是以調酒師的身份出現,畢竟我們是酒吧。
因為最近都沒有什麼客人說出能夠開啟服務的密語,因此我也就樂得輕鬆自在。
反正,我本來就不缺錢。

「對了殿下,你真的不打算抽身嗎?」琉軒話題轉變得快速,我一下子反應不過來。

琉軒似乎沒發現我跟不上他的話題,自顧自地補上:「Jerry哥說,你在這裡根本是浪費人才。」

「琉軒,你知道嗎?我根本無處可去。」聳聳肩,我這麼回答。

千篇一律的答案。
我無處可去,所以只能待在這裡,一直都是。
ZERO,零。
讓一切,回歸虛無。

「可是上次那個華公子不是給了你名片?」琉軒奇怪的問:「我記得他說他可以讓你進他們公司,Jerry哥也說,要是你進去了,他會幫你把你在ZERO的這段過去抹掉。」

「不、我就待在這裡。」我拿著酒杯輕晃了晃,淡淡地酒香傳入鼻中。

我陷入無窮無盡迴圈,琉軒說了什麼我再也沒印象。

其實甄潤亞說對了一件事,我在華龍身上,找尋許仁傑的影子。
所以我不能接近華龍,否則我會被他那極為相像的樣子燃燒殆盡。

但我仍在所有像散發像許仁傑一樣氣息的人身上,追逐他的樣子。

只是,我依舊無處可去。
我唯一想去的地方,是有許仁傑在的樂園。
可惜,他的樂園,沒有我。

為什麼人會毫無理由的愛上另一個人?如果不愛,是不是就輕鬆多了呢?
過了十年,我依舊愛著那個永遠也不可能的人。

當年故意讓他看見我擁著林茹萱的那一幕,就只是為了讓他恨我。
恨得徹底,我才不會有多餘的期待。

是啊。
我總是不懂,連甄潤亞、甚至林茹萱都知道,為什麼就偏偏他、偏偏許仁傑不知道我對他的感情?

只是讓他看見自己捧在掌心的女朋友,被自己的好朋友好兄弟摟在懷裡,那究竟是什麼樣的感受?
有時想想、當年我是否做得太超過?

才會,如今、連兄弟都不如。
造成這樣原因的人是我,而我又能怎麼樣?

「殿下、殿下?」琉軒在我眼前揮了揮手:「你還好嗎?」

我眨眨眼,稍微恢復思緒,我的記憶依舊交錯,有時會分不出現在究竟是在學校、抑或是在ZERO,琉軒那孩子曾認真的對我說,他覺得我簡直像是在現實世界迷失了自己,若不是我打從一開始就這個樣子,他還會以為我在吸毒。
或許於我來說,無論是甄潤亞、許仁傑、林茹萱,甚至是華龍,對我來說都像是毒品一般,明知碰不得我卻又忍不住要靠近。
更或許早在踏進ZERO的這一刻起,我身為鄭皇植的身份就已經死了。





「他們是?」我指著遠處鬧哄哄的一群人,他們似乎正朝我的方向走來,於是我好奇的問著琉軒。

琉軒這孩子總會有說不完的八卦和小道消息,但只有我知道,隱藏在他的笑容底下的悲傷。
畢竟能夠流著淚水許下那樣的誓言,想也知道他的過去並不好受。
而琉軒也就只哭過那麼一次,之後看見他,臉上都是帶著笑容。

只有我知道,男兒有淚不輕彈,正是未到傷心處。
無論對我、對琉軒,對ZERO所有的孩子們,都是。

「Jerry哥說,講出密語的人。」琉軒小聲的在我耳旁說道:「而且指名要殿下。」

「是嗎?」我調著酒,無視於那群起鬨進來的男人們。
我看得出來,這些都是異男,大概是為了體驗GAY吧才來的吧?
異男,指的是異性戀的男人,也就是一般人口中的正常人。

不過既然都是異男,到底來GAY吧做什麼呢?
真不懂這些有錢人腦子在想什麼。

「哎喲仁傑哥,我知道你高中就混過夜店,但是你一定要玩玩看GAY吧!我跟你說喔,ZERO的黑寶石王子,可是比女人更讓你銷魂。」其中一個男人說道,而我的視線跟著他落向他身旁在他口中被稱為『仁傑哥』的男人。

不過距離過遠,加上燈光昏暗,我根本看不出他長得什麼樣子。

「什麼啦你!我都已經訂婚了,你還帶我來這些,說這些五四三,我要走了……」被稱為『仁傑哥』的男人甩掉了他的手。

「仁傑哥,拜託,你的幾個兄弟都嘛來過啊!況且,這地方可是要密語。」一開始開口的男人說道,還不時望向我的方向。

知道已被看見,我只能露出招牌微笑,緩步走向他們。

「密語是從哪來的?這應該不是上網咕狗就會知道的東西吧?」仁傑問道,語中透露著驚奇。

「特地從凌那傢伙身上問來的啊!」一群男人異口同聲的說。

「她一個女孩子怎麼會知道這種事?」

「我說仁傑哥,你是真的不知道嗎?凌的弟弟也是這裡的人啊!」

「唉反正我是不可能做出對不起我未婚妻的事。」

「放心,我們不會讓大嫂知道的。」

「問題不在這裡好嗎?」

「仁傑哥,你放心,這裡守密守得很嚴,不會讓人知道你來過的。」

「是啊!所以你不用擔心回去部隊被抓去關禁閉!」

我已靠近他們這群男人,因此他們的對話我都聽得清清楚楚。

聽見幾個關鍵字,我反射性的抬頭。
忽然又想,那麼平常的名字,不可能的呢!

但忍不住在那群人中尋找,於是我對上了那名為『仁傑』的男人的視線。
霎那間晃如電光石火,我顫抖著握不住酒杯。

就算你化成灰,我也能把你認出來。

「吶,這位便是王子,被稱為ZERO的黑寶石。」帶頭的男人看著我笑道:「這位呢,是現役軍人,千萬別告發他啊!軍人是不可以來這種地方的。」

已經太多太多的事情,令我無法消化,因此我一下子是說不出話。
但這群人似乎也不太介意。

我只能顫抖的開口:「守密是我們的義務。」

「王子,好久不見,記得我嗎?我是Lin,小林。」小林笑著坐在我面前,我記得的,跟甄潤亞一起來過的一個夥伴,似乎特別喜歡琉軒。

應該說,當時和華龍一起過來的,大都喜歡琉軒。
不管是阿祥、阿俊,還是小林,畢竟琉軒的價碼並未向我那樣高,是一般人較能負擔得起的。
但若我沒記錯的話,最後琉軒好像是答應阿祥。
據說理由是,阿祥最常來找他,總是寶貝兒、寶貝兒的喚著。

至於我的話,雖然當時我的心思都在跟許仁傑相像的華龍身上,但他到底跟那些人來過,我是不可能會忘的。

畢竟我能夠一次就將看過的人,名字、長相,都深深記在腦袋裡。

只是果然啊!
凌並沒有說謊,她總是說到做到。
她真的讓許仁傑來到這裡,指名我。

只是,我從不知道原來凌有弟弟。
但也是,在Jerry底下的人有幾百個,我不可能全都認得的。
況且,也不是每個人都像琉軒一樣信任我,對我回憶過去。

忽然,小林指著身旁搶眼的男子:「他叫許仁傑,告別單身宴,讓他體驗不同於女人的快感。」

「嗯,是他們硬要我來的。不過,『王子』?」許仁傑疑惑的眨了眨眼:「你的綽號和我的高中同學一樣呢!」

高中同學?
原來你根本不記得我的樣子嗎?
或許這樣也好。

只是你沒有認出我。
我很慶幸,卻也有一點點失落。

是因為燈光昏暗,還是因為你根本沒有仔細看,又或許是你早已不記得我的樣子。
或許許仁傑只記得自己有個高中同學,綽號就叫做『王子』,然後搶了自己的女友?


我看著許仁傑,內心波濤洶湧。


於是我放下酒杯,輕輕一笑,平復所有心情。
「我是Adrian,他們都叫我王子。」

「王子,請多指教。」許仁傑伸手與我回握。

接著我快速起身,不讓他有機會看清我的面貌:「走吧。」

我聽見身後窸窸窣窣的竊竊私語。

『靠,為什麼王子今天這麼好說話?』
『對啊!平常都拒絕欸!怎麼今天就這麼同意了?』
『可能殿下喜歡這型的吧?你不覺得他和你們華總長得很像嗎?』
『琉軒小寶貝,你今天就陪我吧!』

進到我的地盤,我伸手將燈光調得更暗了些。
「浴室在那裡。」

「我可以拒絕嗎?」許仁傑輕輕的問:「我不會告訴別人的。」

繼華龍之後,第二個拒絕我的『客人』。

「為什麼?」被他拒絕,心臟痛得像是被針扎得千瘡百孔,我忍著疼問。

「我沒辦法和不愛的人做愛。」許仁傑的眼眸畫著認真:「無論男女。」

「可是我……」差點脫口而出,我硬是轉了話題:「我收了你們的錢。」

可是我愛你,用我的生命愛著你。
可是我愛你,想要你只看著我一個人,想要你為我一個人活著。
可是我愛你……

「沒關係,我以我的人格保證,我不會說的。」許仁傑遞出現役軍人的證件:「若我說了,你也可以讓我受軍法處置。」

「你真是個怪人。」我把證件推回去給他。

那上面的他,是高中時候的樣子。
我實在不想看見。

「對了,你的本名叫什麼?」許仁傑突然這麼說:「做這行通常都有苦衷,況且你又是紅牌。說不定我可以拜託我兄弟,幫你個忙。」

居然完全沒認出我?
連我們說了這麼久的話,也認不出我?

我頓了許久,平復心情後,搖搖頭:「這種地方,真名是不存在的。」

為什麼,我還是會失望?
不是告訴自己,不認得更好嗎?

「是嗎?你知道我兄弟是誰嗎?他可是華應公司的總裁華龍呢!」許仁傑搖搖頭,語氣極為可惜:「如果是他,絕對有辦法的。」

「不了,我不適合待在那種陰謀狡詐的商場。」我委婉的說道。

「那不然的話我另一個兄弟也行,他叫甄潤亞,是個極講義氣的大哥。」許仁傑說得相當自信,顯然對於擁有這兩個朋友感到很榮耀:「他在黑龍底下做事,黑龍那裡也是不錯的,絕對顛覆你對黑道打打殺殺的印象。」

許仁傑提出的兩個人我都認識,不但認識,還很熟呢!
只可惜我不能答應。

「你不是現役軍人嗎?你和黑道有掛勾這樣好嗎?」我決定扯開話題,如果許仁傑沒變、沒和高中那時一樣差太多的話,很容易被我的話題轉移注意力。

「那又有什麼關係呢?」許仁傑笑得豪邁:「聽說黑龍老大的兒子,將來要繼承黑龍的人,他最好的朋友,可是大法官王承義的獨生子呢!」

這是什麼世界?
我怔得說不出話,要是被抓到了,這要怎麼判?

「能把燈調亮點嗎?我想看清你的臉。」或許是因為我一直沒有回話,許仁傑忽然靠近我,好奇的道:「他們都說你比女人更讓人銷魂,可是這麼暗,我根本看不清你的長相。」

「不行。」我斷然拒絕。

怎麼能、我怎麼能讓許仁傑看出我的樣子。

「是嗎?」許仁傑失望的垂下頭:「所以要看清你的樣子,還是得和你做愛才行囉?」

我沒辦法看著他失望的樣子,忍不住說:「你會看到我的,華公子有邀我參加他的婚禮。」

「真的?」許仁傑像極了得到糖果的孩子,興奮的手舞足蹈。

「真的,但我的身份也請你保密。」

「成交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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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王子,你真的要去?」Jerry擔心的看著我:「你不適合參加華公子的婚禮。」

「去,為什麼不去?」我四兩撥千斤的笑道:「公子哥的婚禮可不是人人有機會參加的,有什麼不能去的?」

「你不能去、你不適合出現在那種場合啊!何況,華公子和你的幾個兄弟都是朋友,無論對你、對他們……總之就各方面而言,你都不適合出席。再加上……」Jerry頓了一下,才道:「太危險了。」

「沒關係,我會搞定的。」我拍拍Jerry的肩,給他一個微笑,要他放心。

明知道參加華龍的婚禮會遇到許仁傑,但我無視於Jerry的勸阻,還是忍不住去了。
或者該說,我就是為了與他見面才去。

華龍的婚禮辦得奢華又盛大。
他要我以朋友的身份去,本想找甄潤亞陪我一起,但甄潤亞卻難得的拒絕我。

畢竟甄潤亞對於我的要求從未拒絕過。

他說他必須以別的身份出席,不適合帶我一起。
其實我並不怎麼意外。

畢竟看他和上次那流氓樣的傢伙對峙,就該猜得到他現在在做什麼樣的事。
更何況我已從華龍及許仁傑的口中聽過了,他在黑道黑龍老大底下做事。

不過意外的是我看到不太意外的人。

許仁傑。

雖說華龍已說過那是他的朋友,我也聽許仁傑本人說過他會來參加華龍的婚禮。
但我真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他一個人的樣子。

與那日在ZERO不同,喜宴的場所燈光極佳,我在此刻清楚看見他的樣子。

我側著身,躲在人群之中,在人群中凝視著他,小心翼翼的不讓他看見我。

他穿著西裝,胸前別著伴郎的牌子。
看來,他是以伴郎的身份來參加婚禮。

只是明明是伴郎,不好好在台上待著,卻到人群之中?

他左探右望,似乎在找些什麼。

我想我大概不知道自己是著了什麼魔,居然還像十年前一樣,追逐著他的身影。
明明在踏入ZERO的那刻起,就告訴自己要遺忘。

我之於他,如同甄潤亞之於我。
我們都陷入愛與不愛的迴圈無法自拔。

甄潤亞走向他,兩人先是握手寒暄,然後有說有笑。我忍不住往前走了些,想聽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。

『對了,當年我們可是兄弟呢!』
『是啊!一起蹺課一起玩。』
『瘋狂的泡夜店呢!哈哈。』

兄弟,一個最親近也最遙遠的詞語。

『許仁傑,那你的婚禮什麼時候?和林茹萱都交往十年了,還不結婚?』甄潤亞輕聲問著:『身為職業軍人工作穩定,應該不用擔心錢吧?』
『……明年再說吧』我很明顯看出許仁傑的眼中畫著苦澀。

為什麼?為什麼?為什麼?
他和她不是如膠似漆的愛著彼此嗎?為什麼會出現這種表情。

『再說?你可別耽誤人家女孩子的青春啊!』甄潤亞略帶怒意的說道。
『等她明年國外回來吧!!』許仁傑聳聳肩:『我說甄潤亞,擔心我之前,你該先擔心自己吧?』
『我有什麼好擔心的?』甄潤亞奇怪的道:『薪水高身高高學歷高,有車有房的,有什麼好擔心?』
『你沒女人啊!』許仁傑拿著酒杯:『你這傢伙條件這麼好,怎麼沒女人啊?』
『拜託,我是做什麼的?』甄潤亞攤手:『女人會成為我的弱點,你懂嗎?』
『也是喔!』我聽見許仁傑這麼問:『對了,你有鄭皇植的消息嗎?那傢伙高中畢業後就像人間蒸發似的,完全消失欸!』

居然,會問起我?

『欸,你……』甄潤亞突然逼近他:『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?』

『知道什麼啊?你靠太近了,男人靠那麼近很噁心欸!』許仁傑連忙揮手退開。

雖說早就知道的事,但他的話還是讓我感到受傷。

『既然不知道,你管那傢伙幹嘛?』甄潤亞無所謂的聳聳肩:『你高中時不是說過,從鄭皇植喜歡上林茹萱的那刻,你們就不是兄弟了?雖然我是不曉得你到底從哪裡覺得鄭皇植喜歡林茹萱啦!』

『哈哈哈!』許仁傑尷尬的笑了幾聲:『那是我年少無知不懂事,才會為了女人跟兄弟翻臉。』

『是嗎?』甄潤亞擺明了就是不信。

在一旁的我握緊玻璃杯,有些擔心甄潤亞會把我喜歡許仁傑的事招出來。
雖然十幾年來他總是替我隱瞞。

『況且,好歹也曾是兄弟,總會擔心的,尤其那傢伙身體又脆弱成那樣。』許仁傑的眼中畫著我看不懂得情緒:『擔心他是應該的吧!』

沒料到許仁傑竟會這麼說,我手中的杯子滑了下去。

『鏗鏘——』
玻璃碎裂的聲音不大不小,不遠不近,恰好讓兩人同時回頭。

甄潤亞皺眉看著我,許仁傑的表情則是錯愕。

「王子,」華龍此時走了過來,身為新郎的他選在此時出現在這裡,擺明就是已經聽很久的故事。他看了看我們,接著朝甄潤亞說道:「帶他回去,我不該邀請他來的。」

「嗯。」兩人顯然極有默契。

「王子?」許仁傑錯愕的重複華龍對我的稱呼,上下打量我:「我看著這位先生有點眼熟,我們……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面?」

雖然有些害怕被看穿,但我仍是與他回望:「是的,許仁傑先生,我是Adrian,我們又見面了。」

「好了,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們會見過,但我要帶這傢伙走了。」甄潤亞走到我的身前,似乎打算擋住許仁傑的視線。

「等等,總覺得我好久以前就見過他了,是鄭皇植嗎?還是……」許仁傑似乎陷入回憶過去,此時卻被一個清脆的女聲打斷。

「殿下,我找你好久了。」女子走到我的眼前,嘴角浮現笑意,我還搞不清楚狀況時,她飛快將我抱住,完全擋住許仁傑的視線:「你不是說今晚要陪我嘛?怎麼還在這裡?」

我還不至於認不出這女子是誰,只是居然穿成這樣?!

但她立即用只有我聽得到的音量開口:「我是來幫殿下的,配合我。」

「認錯人了啦!」甄潤亞似乎也反應過來,他拍拍許仁傑的肩:「難道你忘了鄭皇植那傢伙是禁慾派?怎麼可能會跟女孩子這樣搞?」

「嗯。」許仁傑意味深長得看著我:「但我認的是眼睛。」

為了不被看穿,我再次忍著幾乎要奪眶的淚水與他視線相對。

沒料到他竟然說出了那句話:「那雙黑得徹底的眼睛,痛得彷彿有火在跳躍,所以,我是不可能認錯的!」

我僵住了。
難怪我第一次聽見華龍這麼說時會覺得有既視感,原來是許仁傑說過啊!
同時,我也注意到,雖然只有那麼一瞬間,華龍的視線突然轉向,明顯落在我的身上,他看著我的視線先是驚訝,接著變成了然,最後恢復平靜。

「你和華公子還真像。」我平復心情後微微一笑,決定賭賭這個渺茫的機會,倘若,許仁傑真的能夠看穿我,那麼……

只是,許仁傑。
你真的能夠看穿我嗎?

「想知道我是誰的話,就來找我吧!」我遞出名片,大剌剌的印著ZERO地址的名片:「你知道的,我叫Anriad,是ZERO的調酒師,至於要不要來,由你決定。」

「殿下?!」女子驚呼,我無視於她眼眸中的擔心,拉著她的手,朝向門口走去,側身經過許仁傑的身邊時,淡淡一笑,輕聲補上:「另外還有,雖然你已經來過了,但還是提醒你一下,ZERO……是個GAY吧。」

不意外的,看見許仁傑渾身抖了下。

果然啊!

多少男人聽到這個字眼,會嚇得臉色蒼白,逃得遠遠?
看來,許仁傑也沒有例外。

不過,今天我確定了一件事。

許仁傑跟華龍,幾乎是同個模子刻出來的樣子,連說話方式都如此相像。
難怪我會在初次與華龍相見時,就想起了許仁傑的樣子。

想起那些被我硬是封印的過去。

我隨著『女子』走向車庫,『她』坐上駕駛坐什麼也不說的發動引擎,讓車內的暖氣開始循環。
結婚的良辰吉時大多在年底過年前、像華龍這樣身份的人,又比旁人更加注重這些。

而我直到坐上副駕駛座,才感到全身發冷、冷得開始顫抖,但仍饒富興味的看著駕駛坐上的『女子』輕問:「好玩嗎?」

「要不是為了殿下,打死我都不穿這套衣服。Jerry哥說,怕你出事,叫我來找你。」琉軒快速把假髮拿下,有些抱怨的說:「他還堅持要我穿女裝,真搞不懂。還說如果沒達成任務,要扣我薪水,什麼跟什麼嘛!差別待遇!」

其實我是知道的。
就許多方面而言、琉軒跟我太過相像,倘若我不在,紅牌大概就是他了。

「美女,那你現在任務達成了嗎?」我笑著問。

「還沒,回到ZERO才算達成。」琉軒把女裝直接脫下,裡面穿著一般的襯衫及牛仔長褲。

難怪要穿長裙,這樣換回男裝比較方便。

我嘆口氣,隨他去了。
反正我本來就無處可去。

「殿下,幫我個忙,把衣服折好。」琉軒把幾件女裝扔給我:「雖然沒穿幾分鐘,但畢竟是別人的,還是先拿去送洗吧!」

「你衣服從哪裡來的?」我一面折一面問。

像我們這樣的人,不太有機會和女孩子接觸的。
就算是琉軒,他也早已在踏入ZERO的那一刻休學,不可能有機會向同學借。

琉軒猶豫了下回道:「……借來的。」

身為一個男孩子,又是ZERO裡面的人,是要去哪找女生借衣服?
這答案一聽就知道不完整。

「小軒!」

「好啦,和凌姊姊借的。她是華總底下的人、殿下的高中同學。然後我是……」琉軒耳朵明顯泛紅:「拜託璟君借的。」

凌……
不過,凌姊姊?
叫得還真親暱呢!

「璟君是誰?」我好奇的問道。

雖然我想我大概明白了。
璟君大概就是凌的弟弟、當初和許仁傑一起來的男人們有提過,他也在ZERO。
不過我對璟君真的沒什麼印象就是。

這時我真的只是覺得琉軒害羞的樣子很可愛,想逗逗他罷了。

「殿下不知道他,可能是因為璟君只做調酒師,他不接客。因為他說過同性戀……」琉軒停了很久很久,像是嘆氣一般的輕語:「很噁心。」

聽了這話我忍著發飆的衝動,只是微微皺眉,盡量壓抑冷靜,緩緩的說出不滿:「那他來ZERO幹嘛?ZERO是什麼地方啊!ZERO可是GAY吧,是同性戀酒吧呢!既然覺得很噁心,他來這裡做什麼!」

「殿下、我想他是因為我才來的。」琉軒緩慢的回道,有些害怕,甚至不敢看向我:「殿下、那個……嗯,因為、璟君是我的、曾是我的……高中同學。」

看他那個猶豫又害怕還兼帶點害羞的樣子,我實在不忍心也沒辦法再問下去。

「好啦,不逼你了,先載我回去吧!」我轉開話題。
「嗯。」

大概猜得出琉軒和璟君的關係。

琉軒曾在踏進ZERO時哭著發下誓言,我想、璟君大概就是讓琉軒變成這樣的原因吧?
況且、琉軒在當時就已經休學了。

雖然我不曾問過休學的原因,但恐怕是不太舒服的過去。

我閉上眼睛之前,聽見了琉軒的喃喃自語。

『為什麼、為什麼還要出現在我面前?無論過了多少個夜晚,都躲不過那個人嗎?我一點都不想再次相遇啊!』

琉軒、真的和我好像好像。
像得讓我總是忍不住為他心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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華龍對我極好。
這大概是我在ZERO以來賺最容易的一次了。

他幾乎不碰我,彷彿把我當寶貝似的捧在掌心、疼在心底。

奇怪的是,華龍一定得抱著我才能睡得好,我指的抱,就真的只是『抱著』,不含任何的情慾。
有時也會在他的眼神中看見孤獨與憂鬱,或是捕捉到華龍透著我在看另一個人的神情,只是一閃及逝,只是我是沒有理由,也沒有立場過問。

其實我是有發現的。
如同我在他身上找尋許仁傑的影子,他也在我身上,找尋另一個人。
就許多意義而言……我們各取所需。

曾經我問過華龍許多次,他和許仁傑怎會如此相似?該不會他們真是兄弟。
畢竟華龍不是華應公司老闆的親生兒子,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,更何況他長得和華鳳一點兒也不像。

要說像,他和許仁傑才真像親兄弟。
我甚至懷疑,要不是許仁傑是職業軍人,一年到頭理個平頭,早就有八卦雜誌去挖掘他們的關係或是內幕了。

但華龍對這問題總是顧左右而言他,從不認真回答我,我想他大概不願多談,便也沒有再問。

「王子,所以你是因為我長得像仁傑,才答應讓我包養的囉?」華龍躺在我的大腿上,看著藍天,輕聲問。


難得的,華龍自己提起了這個話題。

「華公子,這你就錯了,我只是因為你有錢。」我閉上眼眸,硬是說得認真:「可別忘了我是什麼人、做什麼工作的。對我來說,有錢拿才是真的。什麼情啊愛啊的,根本一點兒也不重要。」

「既然如此,那就別去挖掘我和仁傑是不是親兄弟這種不重要的關係了。」華龍笑著說:「是也好,不是也罷。對我來說,將我養大的人才是父母,伴我成長的人才是兄弟。」

「那麼華公子,你跟甄潤亞又是什麼關係啊?」既然他想轉移話題,那麼我也就配合著他:「他好像是混黑道的?上回我見過、看起來應該是老大的人。」

「王子,你怎麼連自己兄弟在做什麼都不知道?」華龍起身,語中帶著調侃:「虧潤亞那孩子對你這麼癡情。」

「欸,我可也是最近才遇到他的,更何況我本來就打算跟這個世界脫節,哪知道……」

「哪知道會遇到我啊?是不是?」華龍笑著打斷我:「不知道就算了,不過至少告訴你一聲,他是黑龍底下的人。」

「黑龍?」我咦了聲,上次那群來找麻煩的人,好像提過。
事後我有問過Jerry,他回答我說我們ZERO本來是火龍的地盤,火龍死後指定由黑龍的兒子接手管理。
那時他離開就是去處理火龍底下別的酒吧,只沒想到居然會有人來鬧場。

不過當時的事被一個穿著高中制服的少年給擺平。
現在想想,當時那個少年應該就是黑龍的兒子。

「黑龍老大的兒子才十九歲呢!因為一些原因,到現在還在唸高中,」華龍說著補上:「不過別小看他,雖然年紀小,他可是很強的,就各方面而言,都很強。」

這我倒是相信,畢竟親眼所見。

只是對我來說打架什麼的,就算了吧。
身高不高,身體虛弱,從小我就知道我不是個打架的料。

「算了吧!對於打架來說,我可是一點都不擅長。」我無奈的搖搖頭。

「是啊,你不是侍衛。」華龍笑著調侃我:「你身為王子,可一點都不適合打架呢!」

突然,手機鈴響打斷了我與華龍的閒聊。
一看來電者:潤

我立刻感到頭皮發麻。

甄潤亞那傢伙根本就是完全不把我的警告放在心上,想到就打來,不管我的意願,讓我有些後悔把手機號碼告訴他。
我曾問過華龍,會不會覺得甄潤亞有些僭越,華龍笑笑不正面回答,只說我覺得不煩就無所謂。

不曉得為什麼華龍對他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
華龍示意我接,我只好無奈的接起電話。

『王子,是我,我只是想跟你說,我最近沒辦法待在你身邊保護你,你盡量別離開華總,只有在他身邊你才安全。』甄潤亞話語急迫,似乎是不打算讓我插口:『我家老大那邊出了點大事,我得去幫忙處理。』

「去吧!」我深深地嘆口氣,甄潤亞每天都要跟我報告行程,他不煩我都煩了。

『幫我跟華總說一聲啊!就說我去和李真聊聊天、喝喝茶,他就懂啦!』甄潤亞說完便掛斷電話。

「發生什麼事了?」華龍問道,神色盡是擔心:「潤亞那孩子怎麼了?這麼著急?」

「不知道。」我聳聳肩,重複甄潤亞的話:「他叫我跟你說,他要去和李真聊聊天、喝喝茶。」

「和李真聊聊天、喝喝茶?」華龍咀嚼著這句話,接著放聲大笑:「好,好,果然是個有來頭的。」

「李真是誰啊?」我忽然想起華龍的身份,忍不住驚訝:「你指的該不是李氏集團的那個?」

「有些事不懂的好,王子,你該明白我這句話。」華龍拍拍我的肩,輕道。

也是。
像華龍這樣的身份背景,該和門當戶對的人套交情,而不是和像我這樣的人做朋友。

於是我笑了笑,不再追問。
華龍也不多說什麼,就只是拉著我,回到了他的辦公室。


「王子,一個月的期限就快到了呢!」華龍坐在椅子上看著我,帶著微笑。

這一個月來,他把我帶在身邊,我幾乎二十四小時都與他同進同出,當然也幫他處理了許多公事,這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學以致用了。

不過我知道,這大概也會是最後一次。

聽了這話,我揚起職業性的笑容,朝他伸手:「華公子,我是Adrian ,這個月謝謝你的照顧。」

華龍站起身,伸手回握。
我想,能與大公司總裁近距離接觸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機會呢!

「王子。」華龍看著我,欲言又止,似乎很難抉擇是否開口。

「離別的話就不必了,台灣就這麼點大,我們這圈子如此之小,見面的機會多得是。」我側著頭,不願與他視線交會。

其實我還滿喜歡華龍的。
尤其是和許仁傑那樣相似的、陽光燦爛般的笑容。
但我打從心底討厭離別。

「嗯,不是指這個。是甄潤亞那孩子都告訴我了,你和那個人的過去。」華龍深吸口氣:「你的初戀情人、他叫許仁傑,對吧?」

「那是我的私事。」我冷冷的回。

我最討厭別人、尤其是不相干的人提起這些往事。

「他是我的朋友,因此我與他有在聯絡,他現在是職業軍人。」華龍完全不管我的意願開口說道:「預計明年和交往十年的女友林茹萱結婚。」

「 我聽凌說過了。」突然想起凌當時的話,忍不住搖頭,想把那段記憶抹去。

「潤亞那孩子說過,許仁傑從未打探過與你有關的任何事。以兄弟一場,也太不合理了。」華龍硬是要我看著他:「他還說,他總覺得許仁傑在避著與你有關的事。」

「是嗎?那又如何?」我毫不在乎的笑道,雖然不能否認聽見許仁傑的結婚對象仍然是林茹萱,我僵了那麼半秒,但隨即平復心情:「我早已遊戲情場,無法抽身,更不可能輕易離開的。況且我與那人,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。」

更何況我比誰都清楚知道許仁傑不願與我聯絡的原因。
他曾說過,當林茹萱愛上我的那刻,我們就不再是兄弟了。
雖然,我與林茹萱根本沒什麼。
是我拜託她,演這場戲,讓許仁傑恨我恨得徹底。
只是這件事,並沒有讓甄潤亞知道。

「算了,這是我的名片。」華龍在名片上寫下一組號碼:「有急事找我就打這支,這是私人電話。」

從來沒想過我會有打這支電話的一天,但我還是將名片塞入口袋。

「另外,來參加我的婚禮吧!」華龍遞出一張喜帖:「以朋友的身份。」





我依舊回到ZERO,過著平淡又無趣的生活。

凌說的話我依舊記著。
不能否認其實我心底有著那麼點期待。
只是要一個正常的男人來GAY 吧,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。

畢竟對那些性向一般的人來說,我們可是不正常、違背道德倫理的同性戀呢!

偶爾在接客時,會瞥見一些陽光燦爛的笑容、我總會不自覺的將他們誤以為是許仁傑,但那都是我的錯覺、從頭到尾都是。

另外,回到ZERO之後,我把華龍的名片好好收著。
即使他認識我當年那兩個好兄弟,我也不可能會打給他、絕對不可能。

況且,我不可能再與那些人糾纏。

無論是華龍、是甄潤亞或是許仁傑,我與他們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。
即使兩條線曾經有過交點,但終究會越離越遠。

如同我和他們。

「吶吶殿下殿下,最近怎麼沒看見那個高大的人?」琉軒好奇的跑到我身旁,他把頭壓在我的肩上,輕笑著問。

「若只做熟客生意,那我還能是ZERO的紅牌嗎?」我調著酒反問。

雖然平時我不怎麼露臉,如果我出現在公開場合,向來是以調酒師的身份出現,畢竟我們是酒吧。
因為最近都沒有什麼客人說出能夠開啟服務的密語,因此我也就樂得輕鬆自在。
反正,我本來就不缺錢。

「對了殿下,你真的不打算抽身嗎?」琉軒話題轉變得快速,我一下子反應不過來。

琉軒似乎沒發現我跟不上他的話題,自顧自地補上:「Jerry哥說,你在這裡根本是浪費人才。」

「琉軒,你知道嗎?我根本無處可去。」聳聳肩,我這麼回答。

千篇一律的答案。
我無處可去,所以只能待在這裡,一直都是。
ZERO,零。
讓一切,回歸虛無。

「可是上次那個華公子不是給了你名片?」琉軒奇怪的問:「我記得他說他可以讓你進他們公司,Jerry哥也說,要是你進去了,他會幫你把你在ZERO的這段過去抹掉。」

「不、我就待在這裡。」我拿著酒杯輕晃了晃,淡淡地酒香傳入鼻中。

我陷入無窮無盡迴圈,琉軒說了什麼我再也沒印象。

其實甄潤亞說對了一件事,我在華龍身上,找尋許仁傑的影子。
所以我不能接近華龍,否則我會被他那極為相像的樣子燃燒殆盡。

但我仍在所有像散發像許仁傑一樣氣息的人身上,追逐他的樣子。

只是,我依舊無處可去。
我唯一想去的地方,是有許仁傑在的樂園。
可惜,他的樂園,沒有我。

為什麼人會毫無理由的愛上另一個人?如果不愛,是不是就輕鬆多了呢?
過了十年,我依舊愛著那個永遠也不可能的人。

當年故意讓他看見我擁著林茹萱的那一幕,就只是為了讓他恨我。
恨得徹底,我才不會有多餘的期待。

是啊。
我總是不懂,連甄潤亞、甚至林茹萱都知道,為什麼就偏偏他、偏偏許仁傑不知道我對他的感情?

只是讓他看見自己捧在掌心的女朋友,被自己的好朋友好兄弟摟在懷裡,那究竟是什麼樣的感受?
有時想想、當年我是否做得太超過?

才會,如今、連兄弟都不如。
造成這樣原因的人是我,而我又能怎麼樣?

「殿下、殿下?」琉軒在我眼前揮了揮手:「你還好嗎?」

我眨眨眼,稍微恢復思緒,我的記憶依舊交錯,有時會分不出現在究竟是在學校、抑或是在ZERO,琉軒那孩子曾認真的對我說,他覺得我簡直像是在現實世界迷失了自己,若不是我打從一開始就這個樣子,他還會以為我在吸毒。
或許於我來說,無論是甄潤亞、許仁傑、林茹萱,甚至是華龍,對我來說都像是毒品一般,明知碰不得我卻又忍不住要靠近。
更或許早在踏進ZERO的這一刻起,我身為鄭皇植的身份就已經死了。





「他們是?」我指著遠處鬧哄哄的一群人,他們似乎正朝我的方向走來,於是我好奇的問著琉軒。

琉軒這孩子總會有說不完的八卦和小道消息,但只有我知道,隱藏在他的笑容底下的悲傷。
畢竟能夠流著淚水許下那樣的誓言,想也知道他的過去並不好受。
而琉軒也就只哭過那麼一次,之後看見他,臉上都是帶著笑容。

只有我知道,男兒有淚不輕彈,正是未到傷心處。
無論對我、對琉軒,對ZERO所有的孩子們,都是。

「Jerry哥說,講出密語的人。」琉軒小聲的在我耳旁說道:「而且指名要殿下。」

「是嗎?」我調著酒,無視於那群起鬨進來的男人們。
我看得出來,這些都是異男,大概是為了體驗GAY吧才來的吧?
異男,指的是異性戀的男人,也就是一般人口中的正常人。

不過既然都是異男,到底來GAY吧做什麼呢?
真不懂這些有錢人腦子在想什麼。

「哎喲仁傑哥,我知道你高中就混過夜店,但是你一定要玩玩看GAY吧!我跟你說喔,ZERO的黑寶石王子,可是比女人更讓你銷魂。」其中一個男人說道,而我的視線跟著他落向他身旁在他口中被稱為『仁傑哥』的男人。

不過距離過遠,加上燈光昏暗,我根本看不出他長得什麼樣子。

「什麼啦你!我都已經訂婚了,你還帶我來這些,說這些五四三,我要走了……」被稱為『仁傑哥』的男人甩掉了他的手。

「仁傑哥,拜託,你的幾個兄弟都嘛來過啊!況且,這地方可是要密語。」一開始開口的男人說道,還不時望向我的方向。

知道已被看見,我只能露出招牌微笑,緩步走向他們。

「密語是從哪來的?這應該不是上網咕狗就會知道的東西吧?」仁傑問道,語中透露著驚奇。

「特地從凌那傢伙身上問來的啊!」一群男人異口同聲的說。

「她一個女孩子怎麼會知道這種事?」

「我說仁傑哥,你是真的不知道嗎?凌的弟弟也是這裡的人啊!」

「唉反正我是不可能做出對不起我未婚妻的事。」

「放心,我們不會讓大嫂知道的。」

「問題不在這裡好嗎?」

「仁傑哥,你放心,這裡守密守得很嚴,不會讓人知道你來過的。」

「是啊!所以你不用擔心回去部隊被抓去關禁閉!」

我已靠近他們這群男人,因此他們的對話我都聽得清清楚楚。

聽見幾個關鍵字,我反射性的抬頭。
忽然又想,那麼平常的名字,不可能的呢!

但忍不住在那群人中尋找,於是我對上了那名為『仁傑』的男人的視線。
霎那間晃如電光石火,我顫抖著握不住酒杯。

就算你化成灰,我也能把你認出來。

「吶,這位便是王子,被稱為ZERO的黑寶石。」帶頭的男人看著我笑道:「這位呢,是現役軍人,千萬別告發他啊!軍人是不可以來這種地方的。」

已經太多太多的事情,令我無法消化,因此我一下子是說不出話。
但這群人似乎也不太介意。

我只能顫抖的開口:「守密是我們的義務。」

「王子,好久不見,記得我嗎?我是Lin,小林。」小林笑著坐在我面前,我記得的,跟甄潤亞一起來過的一個夥伴,似乎特別喜歡琉軒。

應該說,當時和華龍一起過來的,大都喜歡琉軒。
不管是阿祥、阿俊,還是小林,畢竟琉軒的價碼並未向我那樣高,是一般人較能負擔得起的。
但若我沒記錯的話,最後琉軒好像是答應阿祥。
據說理由是,阿祥最常來找他,總是寶貝兒、寶貝兒的喚著。

至於我的話,雖然當時我的心思都在跟許仁傑相像的華龍身上,但他到底跟那些人來過,我是不可能會忘的。

畢竟我能夠一次就將看過的人,名字、長相,都深深記在腦袋裡。

只是果然啊!
凌並沒有說謊,她總是說到做到。
她真的讓許仁傑來到這裡,指名我。

只是,我從不知道原來凌有弟弟。
但也是,在Jerry底下的人有幾百個,我不可能全都認得的。
況且,也不是每個人都像琉軒一樣信任我,對我回憶過去。

忽然,小林指著身旁搶眼的男子:「他叫許仁傑,告別單身宴,讓他體驗不同於女人的快感。」

「嗯,是他們硬要我來的。不過,『王子』?」許仁傑疑惑的眨了眨眼:「你的綽號和我的高中同學一樣呢!」

高中同學?
原來你根本不記得我的樣子嗎?
或許這樣也好。

只是你沒有認出我。
我很慶幸,卻也有一點點失落。

是因為燈光昏暗,還是因為你根本沒有仔細看,又或許是你早已不記得我的樣子。
或許許仁傑只記得自己有個高中同學,綽號就叫做『王子』,然後搶了自己的女友?


我看著許仁傑,內心波濤洶湧。


於是我放下酒杯,輕輕一笑,平復所有心情。
「我是Adrian,他們都叫我王子。」

「王子,請多指教。」許仁傑伸手與我回握。

接著我快速起身,不讓他有機會看清我的面貌:「走吧。」

我聽見身後窸窸窣窣的竊竊私語。

『靠,為什麼王子今天這麼好說話?』
『對啊!平常都拒絕欸!怎麼今天就這麼同意了?』
『可能殿下喜歡這型的吧?你不覺得他和你們華總長得很像嗎?』
『琉軒小寶貝,你今天就陪我吧!』

進到我的地盤,我伸手將燈光調得更暗了些。
「浴室在那裡。」

「我可以拒絕嗎?」許仁傑輕輕的問:「我不會告訴別人的。」

繼華龍之後,第二個拒絕我的『客人』。

「為什麼?」被他拒絕,心臟痛得像是被針扎得千瘡百孔,我忍著疼問。

「我沒辦法和不愛的人做愛。」許仁傑的眼眸畫著認真:「無論男女。」

「可是我……」差點脫口而出,我硬是轉了話題:「我收了你們的錢。」

可是我愛你,用我的生命愛著你。
可是我愛你,想要你只看著我一個人,想要你為我一個人活著。
可是我愛你……

「沒關係,我以我的人格保證,我不會說的。」許仁傑遞出現役軍人的證件:「若我說了,你也可以讓我受軍法處置。」

「你真是個怪人。」我把證件推回去給他。

那上面的他,是高中時候的樣子。
我實在不想看見。

「對了,你的本名叫什麼?」許仁傑突然這麼說:「做這行通常都有苦衷,況且你又是紅牌。說不定我可以拜託我兄弟,幫你個忙。」

居然完全沒認出我?
連我們說了這麼久的話,也認不出我?

我頓了許久,平復心情後,搖搖頭:「這種地方,真名是不存在的。」

為什麼,我還是會失望?
不是告訴自己,不認得更好嗎?

「是嗎?你知道我兄弟是誰嗎?他可是華應公司的總裁華龍呢!」許仁傑搖搖頭,語氣極為可惜:「如果是他,絕對有辦法的。」

「不了,我不適合待在那種陰謀狡詐的商場。」我委婉的說道。

「那不然的話我另一個兄弟也行,他叫甄潤亞,是個極講義氣的大哥。」許仁傑說得相當自信,顯然對於擁有這兩個朋友感到很榮耀:「他在黑龍底下做事,黑龍那裡也是不錯的,絕對顛覆你對黑道打打殺殺的印象。」

許仁傑提出的兩個人我都認識,不但認識,還很熟呢!
只可惜我不能答應。

「你不是現役軍人嗎?你和黑道有掛勾這樣好嗎?」我決定扯開話題,如果許仁傑沒變、沒和高中那時一樣差太多的話,很容易被我的話題轉移注意力。

「那又有什麼關係呢?」許仁傑笑得豪邁:「聽說黑龍老大的兒子,將來要繼承黑龍的人,他最好的朋友,可是大法官王承義的獨生子呢!」

這是什麼世界?
我怔得說不出話,要是被抓到了,這要怎麼判?

「能把燈調亮點嗎?我想看清你的臉。」或許是因為我一直沒有回話,許仁傑忽然靠近我,好奇的道:「他們都說你比女人更讓人銷魂,可是這麼暗,我根本看不清你的長相。」

「不行。」我斷然拒絕。

怎麼能、我怎麼能讓許仁傑看出我的樣子。

「是嗎?」許仁傑失望的垂下頭:「所以要看清你的樣子,還是得和你做愛才行囉?」

我沒辦法看著他失望的樣子,忍不住說:「你會看到我的,華公子有邀我參加他的婚禮。」

「真的?」許仁傑像極了得到糖果的孩子,興奮的手舞足蹈。

「真的,但我的身份也請你保密。」

「成交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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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路上都有人朝華龍點頭敬禮,但華龍只是微微點頭,然後邊走邊向我介紹公司,直到走進他的辦公室,才停止被人行注目禮。
辦公室內有個少年正等著華龍,他看見我們進來,便拿起好幾個資料袋停在華龍眼前開口,劈哩啪啦地說個不停,完全無視我的存在,而我也只是站在一旁靜靜地聽著看著。
「聽說大哥來了,整間公司傳得沸沸湯湯呢!」少年說著拿出其中一個資料袋抬頭:「對了,大哥,這是父親說要交給你的……另外,這是誰?」
本以為這孩子不會也不想注意到我,但他還是問了,那樣的語氣讓我莫名地想起ZERO中的那孩子——琉軒。

正猶豫著要不要回答,華龍淡淡的聲音飄在空氣中。
「新伴侶,小鳳,你懂的。」

「我才不懂!」少年似乎相當不悅,冷眼瞪著華龍:「這次又是從哪裡拐回來的?」

華龍笑而不語,只是溫柔的摸摸他的頭,這對兄弟說話沒有我參加的餘地,於是我也就樂得在一旁看戲。但少年似乎不願放過我,將我重頭到腳打量一遍後開口。
「這次雖然是男的,不過倒是比前幾次那幾個女的好看多了。」

華龍依舊揉著他的髮絲,什麼也沒說。少年卻語出驚人的道:「不過大哥,我還以為你比較喜歡潤亞哥那型的,壯碩魁武,這個……嗯……該怎麼形容?白斬雞?」

潤亞哥?
這少年指的潤亞哥該不會真是那個我熟悉的甄潤亞?
況且他的名字應該不太跟人重複。
我的思緒還沒恢復,便聽見華龍不悅地吼了少年的名。

「華鳳!」
「我又沒說錯。」少年吼回去,而華龍只是看著他,什麼也不說。
似乎是見華龍沉默了,少年再次開口:
「大哥,你總是帶不同的人回來,那麼我呢?我算什麼?」
「弟弟,我唯一的、寶貝弟弟。」
毫不猶豫的,華龍這麼說。
只是,我卻在華龍的眼眸中看見了憂傷。
是錯覺吧?

少年細微的嘆了口氣,再次看著我,那樣的視線像要把我釘在牆上,千瘡百孔。
「那麼他叫什麼名字?」
「小鳳,你叫他王子就行了。王子這是我弟弟,華鳳。」華龍替我們兩個人介紹。
「很高興認識你。」我伸出手,但少年卻只是漫不經心的點了頭。
「那麼小鳳……」
少年突然打斷華龍的介紹,指著我不敢置信地開口:「大哥,等等,這個王子該不會是……嗯……特殊酒吧Zero的黑寶石?」
「你知道我?」我驚訝的問。

在那樣的圈子的人中知道我甚至認得我的人不少,但圈外知道我的人是微乎其微。他認得我只有一個可能,他也是……這個圈子的人。

「小宇……琉宇是我以前在補習班的嗯……同學。」少年隨即低下頭淡淡地說,而我注意到他說話時有些猶豫:「王子,你們ZERO的人應該認得琉軒吧?在ZERO搞得風風火火,最近剛去、年紀不大的那個。」

聽見琉軒這個熟悉的名字,甚至知道我們的情形,我有些驚訝的看了看他。

似乎怕我不明白,華鳳又再小聲地補上:「琉宇是琉軒的二哥,被稱為補習班的傳說。」

「這還真是……唉。」聽了他的話,我深深嘆了口氣,無語的看看華鳳,接著將視線轉在華龍身上。

才剛見過甄潤亞與琉軒,加上華龍又是假裝昏迷,他當然能很輕易地猜出琉軒與琉宇的關係。
華龍看看少年又再看看我,感嘆地道:「世界真小。」

我想反駁,但終究是放棄。
不,世界一點都不小,小的是我們這個圈子,幾乎違背倫理道德的這個圈子。
只是倫理道德?
那還不是高傲的人類訂出來的。

「算了,我也不想弄清這些瑣事。」少年沒多說什麼,只是轉移話題:「大哥,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,仁傑大哥說,決定明年結婚了。」

「啊他終於喬出時間啦?」華龍輕道:「也是,身為職業軍人連放個假都難。」

我在一旁聽著,那名字,讓我不自覺地閉上眼眸。
仁傑啊……
到處都是這名字呢!
算是菜市場名嗎?路上隨便抓,都一大把,叫仁傑的。



「王子,起來了。」
溫和的聲音在我耳邊呢喃。
是誰呢?
好舒服、好溫暖…

「你怎麼還在睡?等等軍訓課不是要操槍?」
熟悉的聲音呼喚著睡夢中的我。

不想起來,不想、不要吵我……讓我睡……

「植,你這樣會感冒的。」

會那樣叫我的只有兩個人,一個是甄潤亞,一個是……
是許仁傑。
但就算是許仁傑,我還是一點都不想起來。
我只是想睡到地老天荒世界末日。

「你好吵。」
我轉過頭,換了個姿勢,連眼睛都沒張開。

「快點起床!每次都要我叫你,像個小孩子一樣。」
許仁傑用力的推了我的手肘,似乎說得很無奈。

「我不是小孩子,我比你大!」
我不耐煩的反駁。

「也不過才大那麼幾個月好嗎?喂!你不但連聲音像小孩子,性格也像小孩子,這點小事也計較。」許仁傑的聲音再次傳入我的耳裡。

我還是沒打算起來,只是眼睛微張,像個向父母耍賴的孩子,對著許仁傑說:「欸你一句話就說了我兩次小孩子。」
其實我只是在許仁傑面前,就想依賴他。

「幹麻嘟嘴?真的是小孩子。」許仁傑毫不避諱地用手指點點我的唇。

我撇過頭:「誰嘟嘴了?欸今天蹺課吧!」

「已經快被扣考了還翹!」

「扣考的是你又不是我。」我睜開眼,笑得燦爛:「本王子成績可好的呢!」

「不過是個綽號,你還以為自己真是王子咧!啊?」許仁傑輕敲我的頭:「不鬧了,快起床去上課了!」

「你拉我……」我伸手,試探著許仁傑。

「麻煩欸你!」許仁傑一面抱怨一面伸手使力,但我卻故意與他拉拔。
「我說植,你這樣我怎麼拉得動?」

我笑笑,將視線轉向一直看著我們的林茹萱:「那不然茹萱妳拉我。」
林茹萱毫不猶豫地答應:「嗯好啊。」
「欸等等。」看見林茹萱這樣,愛吃醋的許仁傑立刻鬼吼鬼叫:「你沒聽過朋友妻不可欺嗎?」
「哼,見色忘友的傢伙。」
「是重色輕友,並沒忘,OK?」許仁傑說得理所當然,接著轉向林茹萱:「萱萱,妳看啦!這傢伙老是欺負我。」
「你們別玩了,等等會來不及上課。」林茹萱說著朝許仁傑甜甜一笑:「還有仁傑,他是鬧你的。諾。」
不想看到這樣的閃光畫面,我主動繳械投降:「……算了我起來了,走吧!」
「喂!萱萱伸手你就醒來是怎樣啊?」許仁傑抗議的大叫。
沒有理會許仁傑,我開心地朝林茹萱揮手:「茹萱,下午見囉!欸我們走吧!」

「你生什麼氣?你對我跟對萱萱的態度也差太多了喂!」許仁傑走在我的左側,不停地問著。
「沒生氣。」
「還說沒有,你的臉就是在生氣,到底在生什麼氣?」許仁傑胡亂猜測:「該不會你也喜歡萱萱吧?」

「怎麼可能會有這可能!」
我搖頭,雖然……我曾經疑惑過,但我知道,不可能。
因為現在的我只喜歡一個人……

「可是你明明……」
「我說沒有就是沒有!!」氣得打斷這個遲鈍的傢伙,我用力大吼。
「鄭皇植,你……」



「……王子、王子!」


「嗯?」有點疑惑的看了看左右,我揉揉眼眸,眼前沒看見華鳳那孩子,只有一個帶著鴨舌帽將帽沿壓得很低的女子站在華龍身旁,現在是……?

總覺得最近有些記憶只剩片段。

「在聽嗎?」華龍無奈的說:「除了未婚妻外,我還想讓你見我另一個朋友,你們同所高中又同屆同科,說不定認識。」

女子將帽子摘下,緩緩地抬頭,看清她臉龐的瞬間,我愣得說不出話。
那女子,不就是當年與我傳緋聞的女孩嗎?

「好久不見,我是……嗯現在叫Adrian,或者妳要叫我的藝名『王子』也行。」我平淡的看著她:「我在酒吧ZERO,職業是調酒師。」
「我知道ZERO,你是ZERO的黑寶石,和高中時一樣叫『王子』。」女子淡淡地伸出手,道:「我是凌,久不見。」

我知道她並沒有惡意,但我卻挺驚訝她為何對於我的工作一點都不意外。

「妳真的曉得我在做什麼樣的工作嗎?」我輕聲問。

她都能說出『ZERO的黑寶石』這樣的話,想必很清楚ZERO是什麼樣的地方。
只是一個女孩子,居然連酒吧ZERO都知道,這可不大尋常啊。

凌搖頭什麼,卻不打算回答我。

我嘆口氣,她一點也沒變,除了頭髮變長。
她沒忘了我,看來是不可能遺忘的。

也是,一個和自己傳緋聞的人,怎可能這麼容易遺忘?

「看來你們真的認識。」華龍開心得像個孩子,似乎還想說什麼,但他的手機響起,於是華龍對著我們道:「那麼讓你們敘舊。」

華龍一走,我突然感到這氣氛沉默得可怕。

「許仁傑和華總是好朋友。」凌忽然開口,她的聲音飄渺不定,她的下一句我卻聽得清晰:「而且,跟林茹萱打算明年要結婚。」

「幹嘛跟我說這個?」

「因為你,喜歡許仁傑。」
毫不猶豫地肯定語氣,她到底,知道了多少事?

「哈哈……」我仰頭大笑,笑得眼角滑下兩行淚。
誰說失戀會痛?我沒感覺,根本一點感覺都沒有,只覺得好笑,非常非常好笑。
自己將那個人放在心上十年,那人卻不曾發現,不曾……。

「笑什麼?」凌皺著眉問,但語氣相當平靜。

「笑這個世界真小,不是嗎?」我說。

「我會讓許仁傑去Zero,並且指名你,也許這樣你才能恢復正常。」凌轉身,冷淡地拋下一句:「華應公司的總裁需要的不是瘋子。」

「我沒瘋。」我對著她大吼,想追出去卻看見她直接走入傾盆大雨中,於是我無法再跨出一步。

雨,嘩啦啦的下,雷聲隆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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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仁傑和林茹萱兩人感情相當好,雖說時常鬥嘴,但他們吵假幾乎不超過三節課,簡直就像新婚夫妻。
同學們偶爾會逗逗這對班對,但都是抱著祝福的態度,甚至在傳著他們絕對是班上最早結婚的。

我們班算是全校男生最多的班,話雖如此,但加我也不過才十個。
所以這種少女式的浪漫,於我來說也是見怪不怪。

我望了望四周,教室只剩下我和兩個女生在。
頭痛的揉揉太陽穴,這才想起下午第一節是軍訓。

由於學校的男女比例不平均,所以我們的軍訓課是男女分開,男生是兩個班合併一起上課。
越想越覺得頭暈,於是我又趴在桌上,想著快上課了再去操場曬太陽,或是等等乾脆蹺課算了。

「欸!美女!」
許仁傑的聲音傳入我的耳裡,我在心底嘆了口氣。
那傢伙明明有林茹萱這樣完美的女朋友,卻仍是喜歡這樣逗弄其他女生。
害得林茹萱時常吃醋,然後找我哭訴,但其實我是知道的,許仁傑只是愛欺負喜歡的人。
他似乎很喜歡林茹萱梨花帶淚的模樣。

正想繼續向周公挑戰棋藝,卻聽見了許仁傑忍住笑意的聲音。
「我不是在叫妳們,我在喊鄭皇植。」

我無奈的抬起頭,看見許仁傑身後的林茹萱,立刻明白許仁傑又在玩。
只見一個女孩撇過頭不想理玩得很高興的許仁傑,另一個女孩則錯愕的瞪著許仁傑,用著一種不敢相信的眼神看著他,伸手指著我。
「你叫他美女?」

我正想反駁他們我不是女的,卻注意到許仁傑的笑容更深了。
「當然,因為他比你漂亮啊!」

莫名的,有種異樣的感覺流入我的身體。
我發現自己渾身發熱,本來就已經有些暈的頭又更加的不舒服。

「欸他叫你美女!」
那個女孩似乎是被許仁傑弄得惱羞成怒,她忽然朝我喊道。

我努力集中視線,看清這個女生的長相,在腦海搜尋她的名。
叫什麼……
想不起來。

但我記得很清楚,她很討厭我,我們已經一年多沒說話了。
不過,最近莫名其妙的和她傳緋聞。

好像傳言中我們是初戀情人然後分手還是什麼的。

到底怎麼傳的?
我實在搞不清楚,不過這女的似乎不太在意緋聞,還是繼續討厭我、繼續和我保持距離,因此我也沒有刻意去澄清那些子虛烏有的事情。

我看了看她,又看了看另一個女生,話語衝口而出:
「因為我本來就比妳漂亮!」

許仁傑呆住了,林茹萱愣住了,那兩個女生也傻了,我也被自己嚇到了。
我說了什麼?
我在想什麼、我到底……

尷尬的氣氛不過數秒,許仁傑的笑聲化開沉默。
「哈哈哈哈哈你一個女生沒有比男生漂亮該檢討囉!」

「你!!」

不想再聽許仁傑和那些女生玩鬧,我起身走向走廊,希望吹點風能讓我冷靜下來。
許仁傑可是我的兄弟,我在幹麻?我怎麼能對他有那種……

手不自覺的放到唇邊。
那個吻……

不,許仁傑只是認錯人了。
他想吻的人是林茹萱,我只是因為沒接過吻,才會有這種反應。

沒有喜歡上許仁傑。
我不可能喜歡上自己的兄弟、絕對不可能。

「幹!」
把眼前無辜的植物狠狠的罵了頓,但我依舊是渾身燥熱。

於是,我走到洗手台前,將頭伸進水龍頭下,讓水嘩啦啦的衝著我的髮。

「我和林茹萱去約會!等等上課再回來找你,兄弟。」
忽然,許仁傑拍拍我的背,我抬頭,只見他和林茹萱十指交扣的走出教室。

冷靜,下來了。
可是卻心臟卻有一點刺痛,那是……什麼感覺?

「鄭皇植。」
一雙強而有力的手從身後將我抱住,在我的耳邊輕喚了我的名。

我想推開他,可是這個時候的我使不上力。
「甄潤亞,這裡……是學校……」

「我想睡覺,你當我的枕頭吧!」甄潤亞沒有強迫我看著他,只是這麼說。

我正想說些什麼,卻感到甄潤亞的視線強烈的幾乎要殺人,我抬頭,只見一個女孩子正盯著我們兩人看。
和我傳緋聞的,女孩。

她的眼神不是受傷、不是恨意,卻包含著許多我所不明白地複雜情愫。
我看見她將視線拉向遠方再拉回來,似乎是想確定她眼中所看見的景想是否是真的。

最後,甄潤亞將我放開,而那女孩快步離開。

被,誤會了吧……
深深的嘆了口氣,我在內心計算著,以女生們傳播謠言的速度,我大概何時會被叫去輔導室。

「別擔心。」甄潤亞若有所思的看著那女孩的背影:「她不會說出去的。」
「你怎麼能肯定?」我虛弱的回問,對於這些以男生來講過於親密的行為,一般人是無法接受的吧?

「我觀察過她,所以知道,那是她的興趣。總之,這個要解釋有點困難,」甄潤亞再一次的將我抱住:「反正你只要知道她不會說出去就行了。」
「她存在感又不高,你幹麻觀察她?」我奇怪的問。

「……因為你。」甄潤亞頓了下,很快速的補上:「我總得知道和兄弟傳緋聞的是什麼樣的女人吧?況且,你那麼多女生倒追,能夠和一個沒啥交集的女生傳,的確挺讓人好奇的。」

我感覺得出甄潤亞在說謊,可直覺告訴我,別戳破他的謊言。
雖然有些事情不得不知道,但還是有些事情,不要知道的好。

雖然最後我還是發現了。
甄潤亞的秘密。

他不說,就像我終究沒有對許仁傑告白一樣,我們兩人都刻意的將愛情封印。


「連十幾歲的小鬼的看得出來,你不要說你不知道。」甄潤亞字句清楚的再說一次:「我一直喜歡你,從初次見面開始。」

聽見琉軒被叫小鬼,我以為他會生氣,於是我求救似的看向琉軒,但琉軒卻只是搖頭說道:「殿下,我發過誓不插手別人的愛情。」

我想起琉軒進來ZERO時,曾哭著對我說過的誓言。
「殿下,我再也……」


看來只能自己想辦法了。
可是、可是我無法回應甄潤亞,卻也沒法拒絕他,所以我才會逃。


逃了十年,終究逃不過愛情的枷鎖嗎?


曾經,我瘋狂的愛上許仁傑。
在心臟幾乎要撕裂的時候,陪伴在我身邊的人,是甄潤亞。
可是我對他,沒有任何一點愛情。
甄潤亞知道、明明知道我無法回應他的感情,卻還是無怨無悔的陪在我的身旁,直到畢業。
畢業後我不想與他繼續那樣的關係,不想讓他有任何期待,所以我沒有告訴任何人,便躲進了ZERO。
但,甄潤亞終究是找到我了。

簡直就像少女漫畫像愛情小說似的,還是那種現在都沒人要看的老梗劇情。
可偏偏,實際上發生的事情,總是比小說更小說,比漫畫更漫畫。

「先看一下華公子好嗎?」不想與他在這問題上打轉,我輕道。
「你又逃!」甄潤亞雖這麼說,但仍是放下握著的拳,隨我走到華龍的身旁。
剛才我們已讓華龍好好的躺在房間內的床上。

甄潤亞低頭摸了下華龍的脈脖,看了許久後,朝我露出笑容:「別擔心,他等等就會醒來。」
「可是華公子被……」
我不太放心的指著華龍身上大大小小的瘀青,為什麼甄潤亞可以這麼冷靜?
「我認識那傢伙,」甄潤亞嘆了口氣,才不太情願的回答:「他以不鬧出人命為原則。」

甄潤亞沒有說出名字,我想是不想讓我知道太多,因此我也沒問。
只是我欠了甄潤亞太多太多,大概還也還不完。

對不起,我欠你的感情債,下輩子再還。
我在心底輕輕地發誓。

「喂!我說喜歡你可不是為了要讓你為難!」甄潤亞忽然說道,但他並沒有看著我,反而是盯著華龍:「我只是想讓你搞清楚,這世界多的是我們這個圈子的人,你不要死心眼的將心放在一個異男身上。而且那個人,還是我們的拜把兄弟!」

「我只是……」我驚訝的發現,我竟然為了甄潤亞的話而眼眶泛紅。
雖然從小就被說像女生,但我一直很少哭、很少像這樣的情緒失控。

「啊你哭什麼啦?我最怕別人哭了。」甄潤亞一抬頭,發現我的淚水,手腳慌亂的尋找房間內的衛生紙:「我們還是兄弟啊!」
「甄潤亞,謝謝。」我接過衛生紙,帶著哽咽說道。
「你以後不管交男朋友還是女朋友都要先給我看過啊!我幫你過濾掉爛人!」甄潤亞似乎很少被人道謝,他抓著頭髮說道:「華公子包養你了吧?那我不應該出現在這,先走了。」

看著甄潤亞快速離開的背影,我知道,封印十年的愛情,終於解開,然後結束了。
……對不起,我真的沒辦法喜歡上你。
甄潤亞解開了那樣的結,那麼,我呢?
我什麼時候才能……

「走了?」
一個悠悠的聲音響起,只見應該暈過去的華龍躺在床上,笑盈盈的看著我。

「你沒昏迷?!」
「你認為呢?」

我完全說不出我現在的情緒究竟是憤怒還是什麼,我只知道我被華龍給耍了。
被慣壞的大少爺人生以整人為樂嗎?

「你兄弟都看得出來,你沒看出來嗎?」華龍坐起身,伸伸懶腰:「要是不裝昏迷,那傢伙可不會放過我,雖然那傢伙應該也知道我是裝的啦!不過倒是真沒想到你會那麼擔心我。」

對於華龍那種調侃,我聽得多了,早已麻痺,因此我只是吸了口氣,用著噁心的撒嬌音,說著男人們都會想聽的話:「當然啊!要是你死了,我會捨不得的。」

「真心話?」華龍細細的盯著我看,視線簡直要將我穿透,我撇過頭,不想回答,但華龍的聲音略帶笑意:「王子,你工作跟私人時的性格真的是判若兩人呢!」

我就不信你跟客戶談生意時會帶進私人情緒。
本來想這麼說,但我終究是忍了下來,只是虛情假意的笑笑。

「甄潤亞那孩子,人還不錯呢!」華龍從西裝口袋拿出一紙煙捲,以及打火機。
「別在我這兒抽煙,我對煙過敏。」我皺著眉:「華公子,你抽煙回自己家抽吧!」
華龍笑著放下煙,輕道:「不問我跟你兄弟的關係?」

「呃……不想。」
雖然我很想知道,但不曉得問什麼,直覺告訴我這件事情不要知道的好。
如同十年前我不想弄清楚甄潤亞的感情一般。

「那就算了,反正也不怎麼重要。」華龍站起身:「說要包養你,結果你還是逃回來了。」
注意到他的聲音冷徹,我毫不畏懼的跟著站起,迎向他的眼眸:「要是不滿的話,我可以把錢退給你。」
「王子,我沒有生氣。相反的,能知道你一點點的過去,讓我有點開心。」華龍比我高,他伸手揉亂我的頭髮,我忽然發現比我高的人似乎都喜歡對我做這個動作。
「有什麼好開心的?我們又不是伴侶。」

「我說過的吧!」華龍再一次的盯著我:「看著你的眼眸,我總覺得自己會在裡頭燃燒殆盡。」
我聽了忍不住反諷:「華龍公子,你有沒有考慮過寫本詩集出書?」
「呵呵。」華龍依舊只是笑,接著牽起我的手:「帶你去公司轉轉。」

總覺得華龍這個人,深不可測。
算了,反正只有這個月,就隨他去吧!
我如此想著,也就妥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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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被吵醒的。
伸手亂抓才找到被我扔到一旁的手機,看見顯示N通未接時有股衝動將手機摔爛。

Jerry

這傢伙!
我有些咬牙切齒,他明明知道我在華龍家,還奪命連環Call是怎樣?我記得我應該說過,在被包養的期間就算是天塌下來也不要來找我。

但畢竟是我的老闆,我終究是接了起來。

電話那頭的Jerry開口就是道歉。
「對不起啦王子,我知道不能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給你,真不好意思,可是有個塊頭粗壯的男子指明要你,他看起來就像是混黑道的,說什麼你不來他就把ZERO砸爛。」

「……老大,你沒把華龍搬出來壓他?」我無奈的問,華龍這傢伙那麼有名,應該勢力不小啊!

「有啊!」Jerry說得委屈:「可那人說他是你高中死黨,叫你放下什麼所有的事情來找他,他有重要的事情。」

高中死黨?
我高中的死黨有多少……
有多少同學,記得我?

不可能是他。
他的確身材很好,但絕對不會是能讓Jerry用粗壯來形容的體型。

那麼,是誰……

「他有說他的名字嗎?」我緩緩的問。

這問句是不帶任何能得到答案的希望,畢竟會到ZERO這種地方來,除了我們,許多客人也都是用藝名。

但Jerry回答了,他的聲音從我的手機傳出:「他說他叫,甄潤亞。」

聽見那名字的瞬間,我倒抽了一口涼氣。
竟然……
能找到這裡來。

「王子?」
「告訴他,三個小時。給我三個小時,如果他願意等,我就見他。」我深深嘆氣。

孽緣啊、真的是孽緣……
怎麼也逃不開,就算我已經到了這種地方,他還是不死心。

「那華公子怎麼辦?」
「他今天和未婚妻出去,不會那麼快回來,我留個字條告訴他。」這大概是我第一次拋下客人的事情,但我有感覺,華龍不會對我生氣。

我回到華龍替我準備的房間,挑選了件黑色Polo衫,戴上本來是拿來當情趣用品的項鍊,拿起皮夾緩步走出屋外。

台北的車流量依舊是高得驚人。
我緩緩的走在人行道上,用著極慢的速度。
並不是沒錢搭車,我只是想花三個小時的時間走到ZERO。
甄潤亞,的確是我的高中死黨……之一,也是少數幾個知道我的秘密的人。
像女生一般的聲音,不能感冒的身體……
還有,喜歡上朋友的女人、喜歡上最好的朋友,這些……這些……

他幫助過我的,我無以回報。
所以,我只好逃。

很多時候我都會疑惑,我,到底在躲誰?

當我走到ZERO時,整整過了四小時。穿得渾身黑得我並不起眼,但還是被他認了出來。
甄潤亞似乎是被告知我的藝名,因此他揮手時喊了我王子。
其實叫我Adrian也是可以的,只是極度討厭英文的甄潤亞念不出那麼繞口的名字。

「好久、不見。」我垂下頭,不想與他四目交接,深怕在他眼中看到我不想看見的熱切。
「你居然讓我等你四小時?兄弟是這樣當的嗎?」甄潤亞伸手勾住我的肩,朝著Jerry露出燦爛一笑:「就說只要爆出我的名字,他不管在哪裡都會飛快跑來。真是的,居然還要我用砸店來威脅。」
「甄潤亞,你要是真的把ZERO砸了,我就在你的面前從此消失。」我的語氣明明很平淡,但我卻覺得自己說得很用力。

那麼的輕,卻又那麼的重。

「開不得玩笑的傢伙。即使在ZERO,」甄潤亞依著身高之便,揉亂我的黑髮:「你還是跟以前一樣,叫王子呢!」
他的習慣仍是沒變。
帶著溫柔,又帶點寵膩。

「為什麼來找我?」其實我問得很心虛,甄潤亞為什麼會來,我又怎可能不知道?
他的動作沒有停止,卻僵硬了那麼半秒:「……找你敘舊啊!」
「小的還真是感激涕零。」我開著玩笑,想讓空氣不那麼陳悶。

「那你是怎麼知道,ZERO的王子就是我?」我奇怪的問。
「猜的,我有兄弟偶爾會來這裡。他說,ZERO的王子長得很標緻,尤其有一雙純黑色的眼睛,長相中性卻不纖細,但價碼非常高,當時我就猜到是你。」甄潤亞可能怕我不相信,指著Jerry說道:「不信你問問他。」
「真是。」我有些無奈的看著甄潤亞:「但你也用不著威脅我老闆吧?Jerry可是我老大欸!」
「好啦,不管這些了,王子你就好好和兄弟敘敘舊吧!」Jerry拿著手機,語氣有些慌張:「我得暫時離開ZERO去處理一些事了,這邊先交給你。」

「啊?!」
我還沒反應過來,就見Jerry拍拍甄潤亞的肩:「小兄弟,雖然王子並不知道,但我查過你的背景。就算發生什麼事,你也可以搞定的。」
「嗯,我知道,我會保護王子。」甄潤亞點頭說道。

「欸等等,我怎麼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麼?」我喊著Jerry:「老大,解釋清楚啊!」
但Jerry並不理我,只快速衝了出去,我只好回頭問甄潤亞:「你們到底在說什麼?」

甄潤亞並沒有糾結在那個問題上,只是開口轉移話題:「他們說你有專屬的客房,我能進去嗎?」
「那是招待客人用的,這三個月的主題是調酒師與寂寞旅人。」我聳肩,故意說得很為難:「進去的話,你得付錢喔!」
「我確定,你不會跟我收錢。」甄潤亞輕笑,說得肯定:「你仍是那麼獨特,在這種地方真是委屈你的才華。」
「不,我只能待在ZERO,就只能待在ZERO。」像是提醒自己般,我說得異常堅定。

我知道。
就算是ZERO,就算要回歸虛無,我也只能待在這裡。
這是我的圈子我的世界,唯一能容得下我的地方。
我領著甄潤亞繞過了我招待客人的房間,走向酒吧二樓,那是專屬於我的位置。
不能讓他進到那種房間,那簡直在羞辱他。

所以就算、就算……
被他看到那些、他曾幫助我遺忘的東西。
甄潤亞的出現,毀了我長期壓抑的冷靜。

「進來吧!」我推開門,領著他走進我所住的地方。
甄潤亞環顧四周後,奇怪的問:「沒有你所謂的主題,比起來這裡倒更像是一般房間罷了。」

「我的客人是不能進來這裡的,這是我的寢室。」
我如此說,卻不敢回頭與他視線相對。
「你是兄弟,不是客人。」

兄弟。
甄潤亞對我來說是這樣,我對許仁傑來說,也是這樣。
所以我總覺得,兄弟,是一個多麼沈重的詞。

「所以這是你住的地方?」甄潤亞的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悅:「你就住在ZERO,住在酒吧?」
「我只有可樂。」不想回答他,於是我打開房間內的小冰箱,扔給他:「要喝酒的話,等等去吧台找Jerry要。」

甄潤亞的反射神經依舊很好,他接住後便拉開拉環,氣泡衝了出來。
接著他凝視著我,緩緩開口:「你打算逃多久?就這麼放棄,難道你會甘心?」

我有什麼理由、什麼資格能夠不甘心?

「不甘心,但又如何?難道在這種時候告白?」我苦笑著,覺得世界搖搖欲墜。
什麼時候開始的?什麼時候壓抑的?
我不知道,但也不想知道。
「以前種種,譬如昨日死。」我垂下頭,避開甄潤亞的視線:「我拋棄本名,用Adrian躲在ZERO,我不會回頭,也不可能回頭,更不可能再去想不可能的事情。」

甄潤亞放下可樂,用力抬起我的下顎,逼我看著他:「十年前的你做得到,做得到不顧一切。」
「十年前的我沒有那麼做,十年後的現在更不會。」我如此說,力氣及不過他,我只能將視線別開。
「你變了,以前的你沒有那麼軟弱。」甄潤亞拿起可樂,再次往嘴裡灌。
我不置可否,反倒是甄潤亞吞下可樂後,緩緩開口:「十年過去,我們都不再少年。你或許忘了,你曾經多瘋狂。」

以前的我,敢愛敢恨。
直到我愛上了……那兩個人。

「我不瘋狂,我不過是利用了謠言。」我也拉開拉環,喝了幾口:「讓大家的注意力轉移。」
甄潤亞握著可樂的手使力,鋁灌幾乎要給他捏爛:「不是大家,是許仁傑。」
「隨你怎麼說,至少謠言中的那女孩不在乎,這就已足夠。」我這麼說,當然也知道,當年沉默的理由,在現在看起來,很惡劣。

我利用和一個女孩的緋聞,來掩蓋我喜歡上許仁傑的事實。
我記得的。
曾在要去車站的時候,看過那女孩跟班上的另一個女孩手牽手,十指交扣。
當時我曾那麼想,那個女孩對於緋聞也沉默,是不是因為和我一樣,可以掩蓋住真相?
其實,女生和女生無論牽手或勾肩,都是被說感情好。男生與男生那麼做,便會被嘲笑『死Gay』。

「我就知道。」甄潤亞深深的嘆口氣:「你跟那女孩明明沒什麼交集,卻能傳出這樣的緋聞,肯定有內幕。你做了什麼?」
「也沒什麼,只是利用了她的無心。」我拿起易開罐才發現可樂已經喝盡。
「無心,還真是殘酷的話。王子,我有……」甄潤亞則放下被他捏爛的鋁灌,問道:「那個人的消息,想知道嗎?」

「我是偷溜出來的,我收了華龍的錢,等等得回去。」我這麼回答。
每當我不想回答時,我便答非所問。
甄潤亞知道,但他從來不戳破,他只是配合著我,換了話題。

「華龍……」甄潤亞沉默半秒,肯定的說:「華應公司的准繼承人,華龍?」
「怎麼,你認識?」
「誰不認識呢?」甄潤亞四兩撥千斤的反問。

不只是認識。
否則甄潤亞不會那樣沉默,即使我好奇,但我還是不能問。
有些事情一旦說出口,就會破壞原來的平衡。
就像我明明知道甄潤亞的心情,只要甄潤亞不說,我就會一直裝作不知道。

「這倒也是,將來要繼承華應公司的人,誰不認識?」我有些無奈:「既然這樣,你還急著把我找回來?」
或許比起許仁傑的霸道任性,甄潤亞更是有過之而不及。
只是,甄潤亞不會在我面前霸道,因為他總是讓我任性。

房間的內線電話響起。
我看了甄潤亞一眼,他示意我接。

「Hello,我是Adrian。」
『王子,救我。』
低低的聲音,讓我思考瞬間短路。
那是,華龍。
但是華龍有這樣慌張的時候嗎?
「華公子,你在哪裡?在ZERO哪個位置?」
能用內線打給我,肯定在這裡,但是ZERO那麼大,找起人來可不容易。
況且,為什麼華龍的背景這麼吵雜?
正當我還要問,話統傳來奇怪的聲音。
『你以為王子是你的嗎?憑什麼包養他?王子出的價錢一般人根本包養不起!你有錢了不起啊?你花的還不是父母的錢?啊?你倒是說話啊!』

……果然!
又來了,這也是我出價高的原因之一,我不想造成莫名其妙的衝突。
ZERO在Jerry的管理下,有著良好的制度,不該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。
會有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可能,他們一定用別的酒吧出事的理由,把Jerry支開。
可能想說,老大不在,我們群龍無首吧?
難怪剛剛Jerry這麼慌慌張張的離開。

但,敢這麼做,是有多瞧不起我們?

「華公子,你在哪裡?」我壓著想摔話筒的衝動問。
『寂寞旅人……』
居然,在我的地盤?

想到這裡我火氣都衝上來,轉頭看向沉默著的甄潤亞。
「我去處理處理,看你要待在這裡還是要回去,都行。」我飛快拿出紙筆,寫了一串數字遞給他:「我知道你還會來找我,這是我的手機。」

雖然他只是我的客戶,但他會出事我得要負大部分的責任,畢竟是我偷溜在先,雖然我在字條上寫的很清楚。

『華公子,我回ZERO處理一點事情,馬上回來,不用來找我,我會請Jerry退你一定比例的錢。』

另外,就私交而言,我跟華龍明明不算熟,但不知道為什麼,我有些擔心他。於是我飛快披上外套,往樓下走。

「等等。」甄潤亞拉住我的手,用力將我扯進他的身旁:「我跟你去。」
刻意忽略甄潤亞眼中的擔憂,我點點頭,不著痕跡的將手抽開,與他並肩走到我用來招待客人的房間。
不意外的門口聚集了許多人,他們圍著華龍,又踢又打又罵又羞辱,簡直就像新聞上的校園霸凌。

「華公子,你的保鑣咧?!」我直直走向華龍,沉聲問。
華龍抬頭看了我一眼,顫顫的道:「沒讓他們來。」
「還需要保鑣,果真是病弱公子。」一個叼著煙的男子不屑的說。

顯然這名男子沒有認出我,我在ZERO根本不穿黑色,現在全身上下都是黑的,又燈光灰暗,要他們認出來也難。
不過看他們的樣子不像不曉得華龍的身份。
所以,是咬定華龍不會告他們?
像華龍這樣身份的人,進出酒吧不稀奇,走進Gay吧就是大新聞了。
那些娛樂週刊可有得寫了,華龍是因為不願把事情鬧大,才打給我?

華龍忽然將我抱住,緊得像是在海中抓著浮木。
「……華、華公子?」我不知所措的拍拍他的背,他在我的耳旁,低喃著一個名。
話語像風般溫柔,我卻能感受得到華龍在抖、我知道,他的心,疼得發麻。
如我一樣。
當我想叫他時,才發現他眼眸閉上,似乎是了過去,是疼到受不了了吧!

「咦,這不是王子嗎?」忽然有人大喊。
我被認了出來,明明我一身黑色,還是被認了出來。
霎時間,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我身上,我看著他們摩拳擦掌,我知道他們想做什麼。
但被華龍抱住的我,連抵抗的能力都沒有。
我閉上眼,等著……

「嘖嘖嘖,我第一次來這裡就給我碰上這種事。」一個聲音響起,一個少年走向我們,而他身後跟著許多人。

那少年身上穿著高中制服。
我對這身制服有印象,這可是所私立名校。
不過名校的學生,來到這種地方,不太合適吧?

我疑惑的思考著。

「宇哥,老大說過ZERO也是火龍的地盤。」其中一人說道:「要處理一下吧?」

「是要處理一下,不過我不想把事情鬧大。」少年說著點點頭,朝那群圍著我們的男人露出笑顏:「你們,三秒內離開。」

那笑容相當好看,但我卻感到不寒而慄。
怎麼有人可以帶著笑容威脅別人?

「你是黑龍的兒子江宇 !」男子上下打量著少年,語帶驚訝:「你怎麼會在這兒?這裡明明是火龍的地盤。」

名為江宇的少年卻不說話,只若有所思的看著他。

「宇哥!」甄潤亞衝到少年身旁大喊。

「不過是個高中生,有什麼了不……」其中一名男子拿著刀靠近江宇,我正想開口警告,卻在眨眼間看見驚人的一幕。
江宇不知何時已將男子手中的刀奪下,左手甩著亮晃晃的刀子,右手手肘將他壓得跪倒在地,而臉上表情依舊不變。

笑容。
江宇的臉上一直掛著令人醉心的微笑。

「你們最好別再來ZERO。」江宇身後的人沉聲喝道:「否則,別怪我們不留情面。」

「不敢、不敢,黑龍老大的人我怎麼敢動?」男子攆去手中的煙:「居然ZERO也讓你們接手了,什麼時候開始的?火龍呢?」

「一年前就死了。」江宇的聲音冷得徹底,彷彿完全不想多說什麼。

「原來你是黑龍的人。」接著男子走向甄潤亞,冷冷的道:「我不怕你,賣的是黑龍的面子,記著了。」
甄潤亞沉默,什麼也不說。
「姓華的,算你走運。」男子哼了聲,領著一群人離開。

「潤亞,小心點。」江宇拍拍甄潤亞,連看都不看這裡一眼,便毫不留戀的離去。

看著這幾幕,我感到相當疑惑。
那名為江宇的少年顯然是這一群人的老大,但身為老大,卻站在最前面,似乎有點不太對勁。
甚至他還友好的拍拍甄潤亞,這也相當令人奇怪。


「江宇是我們老大的兒子,雖然穿著高中制服,不過他比我們小一點,今年才十九歲。」甄潤亞欲言又止,顯然是想解釋卻又不知從何開口:「王子,我……」

十九歲啊?
還真是流年不利的年紀。
我有些感嘆,但甄潤亞明顯還有事情瞞著我,只是看起來是說不出口罷了。

「不知道該怎麼說的話,就別說吧!」我呼了口氣,轉頭:「甄潤亞,幫忙我把華公子搬進房間。」

甄潤亞走到我的身旁和我一起扶著華龍,手才放上門把,一個疑惑的聲音響起。
「欸!你是不是喜歡我們殿下?」
說話的是一個相當可愛的孩子,他是最近新來的,我記得好像叫做琉軒?他最近還挺常黏著我的。
「殿下……你是說王子嗎?」甄潤亞低下頭,看著他的眼睛:「我喜歡他,喜歡十年了。」
「那我們殿下說過忘不了的初戀情人,就是你這個傢伙嗎?」琉軒插著腰反問:「不可以讓我們殿下傷心喔!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!」

雖然說話的聲音充滿稚氣,但卻很認真。
只是,這孩子沒事做什麼把我的說過的話招出來,真是。
該說琉軒口無遮攔嗎?

「琉軒!」

「我不是,那傢伙找不到這裡來。」甄潤亞看了他一眼,高傲的抬起下巴:「但是,我會讓你們殿下幸福的。」
「你在說什麼啦?」我無奈澄清:「琉軒,我和甄潤亞是高中同窗兼死黨,就這樣而已。」
「可是,那傢伙看著殿下的眼神,不是死黨,是情人。」琉軒偏過頭,似乎在思索用詞:「就像殿下提到初戀情人時的眼神。」

「不,不是!」我想往後,卻發現無路可退。
「不要逃了!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喜歡你,王子,還是我該叫你植……」甄潤亞強迫我看著他的眼眸,然後開口:「鄭皇植,你為什麼總要躲我?」

彷彿被雷擊中一般,我渾身無力。
名字。
甄潤亞喚的是我的名字,那個,被我拋棄的本名。

「為什麼、為什麼你要說出來?」我顫抖著,連話都無法好好地說。

天枰垮了,不願觸碰的過去排山倒海而來。
胸口好痛、好痛,我忘不了的人,明明是許仁傑啊!

我的世界瓦解、崩壞,碎成一片。
明明只喝了可樂。
原來,可樂也能讓人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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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被吵醒的。
伸手亂抓才找到被我扔到一旁的手機,看見顯示N通未接時有股衝動將手機摔爛。

Jerry

這傢伙!
我有些咬牙切齒,他明明知道我在華龍家,還奪命連環Call是怎樣?我記得我應該說過,在被包養的期間就算是天塌下來也不要來找我。

但畢竟是我的老闆,我終究是接了起來。

電話那頭的Jerry開口就是道歉。
「對不起啦王子,我知道不能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給你,真不好意思,可是有個塊頭粗壯的男子指明要你,他看起來就像是混黑道的,說什麼你不來他就把ZERO砸爛。」

「……老大,你沒把華龍搬出來壓他?」我無奈的問,華龍這傢伙那麼有名,應該勢力不小啊!

「有啊!」Jerry說得委屈:「可那人說他是你高中死黨,叫你放下什麼所有的事情來找他,他有重要的事情。」

高中死黨?
我高中的死黨有多少……
有多少同學,記得我?

不可能是他。
他的確身材很好,但絕對不會是能讓Jerry用粗壯來形容的體型。

那麼,是誰……

「他有說他的名字嗎?」我緩緩的問。

這問句是不帶任何能得到答案的希望,畢竟會到ZERO這種地方來,除了我們,許多客人也都是用藝名。

但Jerry回答了,他的聲音從我的手機傳出:「他說他叫,甄潤亞。」

聽見那名字的瞬間,我倒抽了一口涼氣。
竟然……
能找到這裡來。

「王子?」
「告訴他,三個小時。給我三個小時,如果他願意等,我就見他。」我深深嘆氣。

孽緣啊、真的是孽緣……
怎麼也逃不開,就算我已經到了這種地方,他還是不死心。

「那華公子怎麼辦?」
「他今天和未婚妻出去,不會那麼快回來,我留個字條告訴他。」這大概是我第一次拋下客人的事情,但我有感覺,華龍不會對我生氣。

我回到華龍替我準備的房間,挑選了件黑色Polo衫,戴上本來是拿來當情趣用品的項鍊,拿起皮夾緩步走出屋外。

台北的車流量依舊是高得驚人。
我緩緩的走在人行道上,用著極慢的速度。
並不是沒錢搭車,我只是想花三個小時的時間走到ZERO。
甄潤亞,的確是我的高中死黨……之一,也是少數幾個知道我的秘密的人。
像女生一般的聲音,不能感冒的身體……
還有,喜歡上朋友的女人、喜歡上最好的朋友,這些……這些……

他幫助過我的,我無以回報。
所以,我只好逃。

很多時候我都會疑惑,我,到底在躲誰?

當我走到ZERO時,整整過了四小時。穿得渾身黑得我並不起眼,但還是被他認了出來。
甄潤亞似乎是被告知我的藝名,因此他揮手時喊了我王子。
其實叫我Adrian也是可以的,只是極度討厭英文的甄潤亞念不出那麼繞口的名字。

「好久、不見。」我垂下頭,不想與他四目交接,深怕在他眼中看到我不想看見的熱切。
「你居然讓我等你四小時?兄弟是這樣當的嗎?」甄潤亞伸手勾住我的肩,朝著Jerry露出燦爛一笑:「就說只要爆出我的名字,他不管在哪裡都會飛快跑來。真是的,居然還要我用砸店來威脅。」
「甄潤亞,你要是真的把ZERO砸了,我就在你的面前從此消失。」我的語氣明明很平淡,但我卻覺得自己說得很用力。

那麼的輕,卻又那麼的重。

「開不得玩笑的傢伙。即使在ZERO,」甄潤亞依著身高之便,揉亂我的黑髮:「你還是跟以前一樣,叫王子呢!」
他的習慣仍是沒變。
帶著溫柔,又帶點寵膩。

「為什麼來找我?」其實我問得很心虛,甄潤亞為什麼會來,我又怎可能不知道?
他的動作沒有停止,卻僵硬了那麼半秒:「……找你敘舊啊!」
「小的還真是感激涕零。」我開著玩笑,想讓空氣不那麼陳悶。

「那你是怎麼知道,ZERO的王子就是我?」我奇怪的問。
「猜的,我有兄弟偶爾會來這裡。他說,ZERO的王子長得很標緻,尤其有一雙純黑色的眼睛,長相中性卻不纖細,但價碼非常高,當時我就猜到是你。」甄潤亞可能怕我不相信,指著Jerry說道:「不信你問問他。」
「真是。」我有些無奈的看著甄潤亞:「但你也用不著威脅我老闆吧?Jerry可是我老大欸!」
「好啦,不管這些了,王子你就好好和兄弟敘敘舊吧!」Jerry拿著手機,語氣有些慌張:「我得暫時離開ZERO去處理一些事了,這邊先交給你。」

「啊?!」
我還沒反應過來,就見Jerry拍拍甄潤亞的肩:「小兄弟,雖然王子並不知道,但我查過你的背景。就算發生什麼事,你也可以搞定的。」
「嗯,我知道,我會保護王子。」甄潤亞點頭說道。

「欸等等,我怎麼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麼?」我喊著Jerry:「老大,解釋清楚啊!」
但Jerry並不理我,只快速衝了出去,我只好回頭問甄潤亞:「你們到底在說什麼?」

甄潤亞並沒有糾結在那個問題上,只是開口轉移話題:「他們說你有專屬的客房,我能進去嗎?」
「那是招待客人用的,這三個月的主題是調酒師與寂寞旅人。」我聳肩,故意說得很為難:「進去的話,你得付錢喔!」
「我確定,你不會跟我收錢。」甄潤亞輕笑,說得肯定:「你仍是那麼獨特,在這種地方真是委屈你的才華。」
「不,我只能待在ZERO,就只能待在ZERO。」像是提醒自己般,我說得異常堅定。

我知道。
就算是ZERO,就算要回歸虛無,我也只能待在這裡。
這是我的圈子我的世界,唯一能容得下我的地方。
我領著甄潤亞繞過了我招待客人的房間,走向酒吧二樓,那是專屬於我的位置。
不能讓他進到那種房間,那簡直在羞辱他。

所以就算、就算……
被他看到那些、他曾幫助我遺忘的東西。
甄潤亞的出現,毀了我長期壓抑的冷靜。

「進來吧!」我推開門,領著他走進我所住的地方。
甄潤亞環顧四周後,奇怪的問:「沒有你所謂的主題,比起來這裡倒更像是一般房間罷了。」

「我的客人是不能進來這裡的,這是我的寢室。」
我如此說,卻不敢回頭與他視線相對。
「你是兄弟,不是客人。」

兄弟。
甄潤亞對我來說是這樣,我對許仁傑來說,也是這樣。
所以我總覺得,兄弟,是一個多麼沈重的詞。

「所以這是你住的地方?」甄潤亞的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悅:「你就住在ZERO,住在酒吧?」
「我只有可樂。」不想回答他,於是我打開房間內的小冰箱,扔給他:「要喝酒的話,等等去吧台找Jerry要。」

甄潤亞的反射神經依舊很好,他接住後便拉開拉環,氣泡衝了出來。
接著他凝視著我,緩緩開口:「你打算逃多久?就這麼放棄,難道你會甘心?」

我有什麼理由、什麼資格能夠不甘心?

「不甘心,但又如何?難道在這種時候告白?」我苦笑著,覺得世界搖搖欲墜。
什麼時候開始的?什麼時候壓抑的?
我不知道,但也不想知道。
「以前種種,譬如昨日死。」我垂下頭,避開甄潤亞的視線:「我拋棄本名,用Adrian躲在ZERO,我不會回頭,也不可能回頭,更不可能再去想不可能的事情。」

甄潤亞放下可樂,用力抬起我的下顎,逼我看著他:「十年前的你做得到,做得到不顧一切。」
「十年前的我沒有那麼做,十年後的現在更不會。」我如此說,力氣及不過他,我只能將視線別開。
「你變了,以前的你沒有那麼軟弱。」甄潤亞拿起可樂,再次往嘴裡灌。
我不置可否,反倒是甄潤亞吞下可樂後,緩緩開口:「十年過去,我們都不再少年。你或許忘了,你曾經多瘋狂。」

以前的我,敢愛敢恨。
直到我愛上了……那兩個人。

「我不瘋狂,我不過是利用了謠言。」我也拉開拉環,喝了幾口:「讓大家的注意力轉移。」
甄潤亞握著可樂的手使力,鋁灌幾乎要給他捏爛:「不是大家,是許仁傑。」
「隨你怎麼說,至少謠言中的那女孩不在乎,這就已足夠。」我這麼說,當然也知道,當年沉默的理由,在現在看起來,很惡劣。

我利用和一個女孩的緋聞,來掩蓋我喜歡上許仁傑的事實。
我記得的。
曾在要去車站的時候,看過那女孩跟班上的另一個女孩手牽手,十指交扣。
當時我曾那麼想,那個女孩對於緋聞也沉默,是不是因為和我一樣,可以掩蓋住真相?
其實,女生和女生無論牽手或勾肩,都是被說感情好。男生與男生那麼做,便會被嘲笑『死Gay』。

「我就知道。」甄潤亞深深的嘆口氣:「你跟那女孩明明沒什麼交集,卻能傳出這樣的緋聞,肯定有內幕。你做了什麼?」
「也沒什麼,只是利用了她的無心。」我拿起易開罐才發現可樂已經喝盡。
「無心,還真是殘酷的話。王子,我有……」甄潤亞則放下被他捏爛的鋁灌,問道:「那個人的消息,想知道嗎?」

「我是偷溜出來的,我收了華龍的錢,等等得回去。」我這麼回答。
每當我不想回答時,我便答非所問。
甄潤亞知道,但他從來不戳破,他只是配合著我,換了話題。

「華龍……」甄潤亞沉默半秒,肯定的說:「華應公司的准繼承人,華龍?」
「怎麼,你認識?」
「誰不認識呢?」甄潤亞四兩撥千斤的反問。

不只是認識。
否則甄潤亞不會那樣沉默,即使我好奇,但我還是不能問。
有些事情一旦說出口,就會破壞原來的平衡。
就像我明明知道甄潤亞的心情,只要甄潤亞不說,我就會一直裝作不知道。

「這倒也是,將來要繼承華應公司的人,誰不認識?」我有些無奈:「既然這樣,你還急著把我找回來?」
或許比起許仁傑的霸道任性,甄潤亞更是有過之而不及。
只是,甄潤亞不會在我面前霸道,因為他總是讓我任性。

房間的內線電話響起。
我看了甄潤亞一眼,他示意我接。

「Hello,我是Adrian。」
『王子,救我。』
低低的聲音,讓我思考瞬間短路。
那是,華龍。
但是華龍有這樣慌張的時候嗎?
「華公子,你在哪裡?在ZERO哪個位置?」
能用內線打給我,肯定在這裡,但是ZERO那麼大,找起人來可不容易。
況且,為什麼華龍的背景這麼吵雜?
正當我還要問,話統傳來奇怪的聲音。
『你以為王子是你的嗎?憑什麼包養他?王子出的價錢一般人根本包養不起!你有錢了不起啊?你花的還不是父母的錢?啊?你倒是說話啊!』

……果然!
又來了,這也是我出價高的原因之一,我不想造成莫名其妙的衝突。
ZERO在Jerry的管理下,有著良好的制度,不該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。
會有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可能,他們一定用別的酒吧出事的理由,把Jerry支開。
可能想說,老大不在,我們群龍無首吧?
難怪剛剛Jerry這麼慌慌張張的離開。

但,敢這麼做,是有多瞧不起我們?

「華公子,你在哪裡?」我壓著想摔話筒的衝動問。
『寂寞旅人……』
居然,在我的地盤?

想到這裡我火氣都衝上來,轉頭看向沉默著的甄潤亞。
「我去處理處理,看你要待在這裡還是要回去,都行。」我飛快拿出紙筆,寫了一串數字遞給他:「我知道你還會來找我,這是我的手機。」

雖然他只是我的客戶,但他會出事我得要負大部分的責任,畢竟是我偷溜在先,雖然我在字條上寫的很清楚。

『華公子,我回ZERO處理一點事情,馬上回來,不用來找我,我會請Jerry退你一定比例的錢。』

另外,就私交而言,我跟華龍明明不算熟,但不知道為什麼,我有些擔心他。於是我飛快披上外套,往樓下走。

「等等。」甄潤亞拉住我的手,用力將我扯進他的身旁:「我跟你去。」
刻意忽略甄潤亞眼中的擔憂,我點點頭,不著痕跡的將手抽開,與他並肩走到我用來招待客人的房間。
不意外的門口聚集了許多人,他們圍著華龍,又踢又打又罵又羞辱,簡直就像新聞上的校園霸凌。

「華公子,你的保鑣咧?!」我直直走向華龍,沉聲問。
華龍抬頭看了我一眼,顫顫的道:「沒讓他們來。」
「還需要保鑣,果真是病弱公子。」一個叼著煙的男子不屑的說。

顯然這名男子沒有認出我,我在ZERO根本不穿黑色,現在全身上下都是黑的,又燈光灰暗,要他們認出來也難。
不過看他們的樣子不像不曉得華龍的身份。
所以,是咬定華龍不會告他們?
像華龍這樣身份的人,進出酒吧不稀奇,走進Gay吧就是大新聞了。
那些娛樂週刊可有得寫了,華龍是因為不願把事情鬧大,才打給我?

華龍忽然將我抱住,緊得像是在海中抓著浮木。
「……華、華公子?」我不知所措的拍拍他的背,他在我的耳旁,低喃著一個名。
話語像風般溫柔,我卻能感受得到華龍在抖、我知道,他的心,疼得發麻。
如我一樣。
當我想叫他時,才發現他眼眸閉上,似乎是了過去,是疼到受不了了吧!

「咦,這不是王子嗎?」忽然有人大喊。
我被認了出來,明明我一身黑色,還是被認了出來。
霎時間,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我身上,我看著他們摩拳擦掌,我知道他們想做什麼。
但被華龍抱住的我,連抵抗的能力都沒有。
我閉上眼,等著……

「嘖嘖嘖,我第一次來這裡就給我碰上這種事。」一個聲音響起,一個少年走向我們,而他身後跟著許多人。

那少年身上穿著高中制服。
我對這身制服有印象,這可是所私立名校。
不過名校的學生,來到這種地方,不太合適吧?

我疑惑的思考著。

「宇哥,老大說過ZERO也是火龍的地盤。」其中一人說道:「要處理一下吧?」

「是要處理一下,不過我不想把事情鬧大。」少年說著點點頭,朝那群圍著我們的男人露出笑顏:「你們,三秒內離開。」

那笑容相當好看,但我卻感到不寒而慄。
怎麼有人可以帶著笑容威脅別人?

「你是黑龍的兒子江宇 !」男子上下打量著少年,語帶驚訝:「你怎麼會在這兒?這裡明明是火龍的地盤。」

名為江宇的少年卻不說話,只若有所思的看著他。

「宇哥!」甄潤亞衝到少年身旁大喊。

「不過是個高中生,有什麼了不……」其中一名男子拿著刀靠近江宇,我正想開口警告,卻在眨眼間看見驚人的一幕。
江宇不知何時已將男子手中的刀奪下,左手甩著亮晃晃的刀子,右手手肘將他壓得跪倒在地,而臉上表情依舊不變。

笑容。
江宇的臉上一直掛著令人醉心的微笑。

「你們最好別再來ZERO。」江宇身後的人沉聲喝道:「否則,別怪我們不留情面。」

「不敢、不敢,黑龍老大的人我怎麼敢動?」男子攆去手中的煙:「居然ZERO也讓你們接手了,什麼時候開始的?火龍呢?」

「一年前就死了。」江宇的聲音冷得徹底,彷彿完全不想多說什麼。

「原來你是黑龍的人。」接著男子走向甄潤亞,冷冷的道:「我不怕你,賣的是黑龍的面子,記著了。」
甄潤亞沉默,什麼也不說。
「姓華的,算你走運。」男子哼了聲,領著一群人離開。

「潤亞,小心點。」江宇拍拍甄潤亞,連看都不看這裡一眼,便毫不留戀的離去。

看著這幾幕,我感到相當疑惑。
那名為江宇的少年顯然是這一群人的老大,但身為老大,卻站在最前面,似乎有點不太對勁。
甚至他還友好的拍拍甄潤亞,這也相當令人奇怪。


「江宇是我們老大的兒子,雖然穿著高中制服,不過他比我們小一點,今年才十九歲。」甄潤亞欲言又止,顯然是想解釋卻又不知從何開口:「王子,我……」

十九歲啊?
還真是流年不利的年紀。
我有些感嘆,但甄潤亞明顯還有事情瞞著我,只是看起來是說不出口罷了。

「不知道該怎麼說的話,就別說吧!」我呼了口氣,轉頭:「甄潤亞,幫忙我把華公子搬進房間。」

甄潤亞走到我的身旁和我一起扶著華龍,手才放上門把,一個疑惑的聲音響起。
「欸!你是不是喜歡我們殿下?」
說話的是一個相當可愛的孩子,他是最近新來的,我記得好像叫做琉軒?他最近還挺常黏著我的。
「殿下……你是說王子嗎?」甄潤亞低下頭,看著他的眼睛:「我喜歡他,喜歡十年了。」
「那我們殿下說過忘不了的初戀情人,就是你這個傢伙嗎?」琉軒插著腰反問:「不可以讓我們殿下傷心喔!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!」

雖然說話的聲音充滿稚氣,但卻很認真。
只是,這孩子沒事做什麼把我的說過的話招出來,真是。
該說琉軒口無遮攔嗎?

「琉軒!」

「我不是,那傢伙找不到這裡來。」甄潤亞看了他一眼,高傲的抬起下巴:「但是,我會讓你們殿下幸福的。」
「你在說什麼啦?」我無奈澄清:「琉軒,我和甄潤亞是高中同窗兼死黨,就這樣而已。」
「可是,那傢伙看著殿下的眼神,不是死黨,是情人。」琉軒偏過頭,似乎在思索用詞:「就像殿下提到初戀情人時的眼神。」

「不,不是!」我想往後,卻發現無路可退。
「不要逃了!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喜歡你,王子,還是我該叫你植……」甄潤亞強迫我看著他的眼眸,然後開口:「鄭皇植,你為什麼總要躲我?」

彷彿被雷擊中一般,我渾身無力。
名字。
甄潤亞喚的是我的名字,那個,被我拋棄的本名。

「為什麼、為什麼你要說出來?」我顫抖著,連話都無法好好地說。

天枰垮了,不願觸碰的過去排山倒海而來。
胸口好痛、好痛,我忘不了的人,明明是許仁傑啊!

我的世界瓦解、崩壞,碎成一片。
明明只喝了可樂。
原來,可樂也能讓人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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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Adrian ,你醒了?」華龍看著我,輕語。

「華公子,這裡是……」我的疑惑尚未問出口,嗲聲嗲氣的虛假女音響起。
「Adrian,華公子,你們兩個真的好帥!」

「謝謝。」華龍毫不客氣的接受。

我則有些愣住,很久沒有人說我帥了。
會指定我的客人大部份是1,當然也有0,但是極少。

他們總是誇我性感美麗或是可愛。
雖然可愛這詞是從我出生就聽到現在的,誰叫我的聲音即使過了變聲期還是稚氣的像個孩子。

父親說過,那是因為我身體的特殊疾病……
不過現在的我是不再想那些事情的。

「Adrian,你真的好帥!」花癡少女般的聲音再一次讓我雞皮疙瘩掉滿地,雖然我是雙,但我不喜歡這種型。
於是我點了頭,觀察起四周。
但,這是什麼狀況?
為什麼我會睡在這裡?
為什麼花癡女子跟華龍都躺在我的旁邊?

難道說,昨天我們玩了3P?
天啊!倘若是真的,這是我第一次沒做安全措施!
我一時有些無法接受,只想趕緊衝去醫院做全身檢查,我可不想染上性病!

「Candy小姐,我和Adrian有點事情談談,至於昨晚的錢,諾,這是我的名片。」華龍相當有禮的說,然後熟練的將名片遞給她,那女人拿到名片便笑著離開。

不知道為什麼,那笑容做作的讓我好想揍她一拳。

她離開了之後我和華龍兩人都沒說話。
我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,而華龍則看起來若有所思。

華龍端著水杯,打破沉默:「Adrian,你不問我昨天發生了什麼事?」
我挑眉反問:「你會說?」
「我不認為我有在你面前說謊。」華龍表情有些受傷:「當我不是你的客人時,你對我的態度並不好。」

是沒錯。
不能說是他的錯,但是眼前這男人溫柔得掐得出水。
我擔心自己會淪陷,所以必須武裝自己。

「我對客人非常順從。」我深吸了口氣,迎上他的視線:「但現在是我的自由時間。」
「昨天Candy在我們兩人的酒下了迷幻藥,她想玩3P,3P比較好賺,你明白的。」華龍是盯著我的眼眸說的,想必我的表情相當難看,因為我注意到華龍講話時停頓了好幾次。
「後來?」我忍著想找人去揍那女人的衝動,從牙縫吐出問句。
「你哭了,你抓著我狠狠的哭了一場,說了許多不著邊際的話。」華龍說到這裡停了下來。

我皺著眉,卻完全想不起來我昨夜到底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,我只記得我夢見了高二那時。
我最好的兄弟和我最愛的女孩在交往,我才開始疑惑,我真正喜歡上的人,是誰?

「王子,雙是什麼?」
傳入耳中的話語讓我不悅的瞪著華龍,並不想回答。
這個人是在裝傻嗎?
在ZERO點名我,又在這裡看見我,應該知道才是。

「我知道雙,只是不太確定,所以Adrian,我想聽你親口說。」華龍很認真,非常認真。

我有注意到,他認真的時候總是叫我的名,而不是和Jerry一樣喚我『王子』。

那樣認真且好奇的表情甚至讓我想起,高中時有個老師的口頭禪。
那位老師總要我們打破沙鍋問到底,再問砂鍋在哪裡。

「雙是雙性戀。」受不了華龍的視線,我咬牙切齒的補充說明:「我愛男人,也愛女人,行了嗎?」
華龍聽了了解似的點頭。
「夠了,我為什麼要和你兩個人單獨在夜店討論這種事情?」我拿起襯衫,穿上:「莫名其妙!」

「所以你喜歡萱,也愛上了傑。」

「咦?」我從沒想過這兩個人的名字會在外人口中出現,錯愕得看著他。
「釦子釦錯了。」華龍走到我的跟前,低頭細心的替我將襯衫鈕釦釦好:「Adrian,我不會對別人說,你放心。」

像個僵硬的人偶,任由華龍替我穿上外套。
我竟然會在人前示弱,還是個根本不算認識的人……

「你昨晚都在念著這兩個名,對著我和Candy。」華龍走向門口,旋開門把之前,朝我笑笑:「在我包養你的這段日子,把難過的事情都忘了吧!」
我追上前,硬逼華龍看著我,顫抖著問:「為什麼要那麼溫柔?」
華龍的手停住,明顯僵硬了那麼幾秒,接著他溫柔地揉柔我的髮:「因為你的眼睛,我說過,你的眼睛看起來很痛。」

不知道為什麼,有一股暖流滑過全身,我想,這個人是可以信任的吧?
就算明知到華龍是透過我的眼睛在看著另外一個人,但他的溫柔,還是讓我甘心沉淪。
也許是因為,我也透過華龍在看著那人。
高中時期最好的兄弟,也最……喜歡的……

華龍堅持要我住他家,我沒有什麼意見反對,拿人的手軟吃人的嘴軟,反正我只要順著他的意就行了。
而我的行李很簡單,就那些衣服,那些住客人家裡時偶爾需要玩玩COSPLAY的衣服。
只是明明有未婚妻的人,幹麻把我叫過去?難道不怕未婚妻吃醋?
但那是華龍的事情,我不在乎。

「王子,你暫時睡這兒吧!」華龍帶著我走進一間小巧別緻的房間內,我以極快的速度打量了四周。
四面牆漆成了米白色,與其說是房間打掃得很乾淨,不如說空蕩蕩得像是沒有人住過。
「你一個人住?」我好奇的說著:「未婚妻呢?」
這種富家公子哥一個人住不稀奇,也不需要什麼理由,但不知怎麼的我就是問了。
「一個人,現在。」華龍的回答像是英文句型的現在進行式,甚至還不合乎中文語句,且只告訴了我一半的答案,其實我也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,因此也沒有再追問。

況且,以我現在被包養的身份,是不該問太多的。思索至此,才驚覺自己僭越,於是我勾起一絲自認為最好看的笑容,朝著華龍單膝下跪。
「屬下將盡心盡力完成使命,鞠躬盡瘁死而後已。」

華龍指著我張了唇卻沒發出聲音,等了許久,我抬頭才發現華龍的眼眸中畫著驚愕,看樣子是沒有打聽我的習慣啊!
身為ZERO的招牌,我當然有些和其他人不同的花招哪!
例如我習慣在房間內製作不同的主題,例如被包養時我會與對方玩COSPLAY,當然如果華龍不喜歡,我也會更改計畫。
畢竟顧客至上、顧客說什麼都是對的,這是我高中時念商業學校學到的真理。
雖然那時的我並沒有想到我竟然會用在這種地方……

我裝作不在意漫不經心,卻偷偷觀察華龍的表情:「華公子,你包養我,總該交代我做事吧?我不曉得你的喜好,只能一種一種的試啊!」
「我、嗯……現在還沒想到。」華龍拉起我的手,緊張的道:「就、就叫我學長就好了。」

學長啊?
看來許多人都吃這套呢!

於是我點點頭技巧的將他的手撥開,接著打開皮箱,挑選了網路上買到的、日本男子高中與女子高中的制服,在身上比了比,問:「學長,這件好看嗎?你希望我穿哪件?」
「王子,你很擅長這種遊戲?」華龍並不回答,只是錯愕的看著我。
但我現在並不回答,我是商品,不是朋友。這是我的原則,工作是工作,休息是休息。在華龍包養我的日子結束之前,我都會給他至上的服務,因此我只是淺淺的笑著:「如果學長有什麼想玩的遊戲,學弟也能配合。」
「沒、沒有。」華龍有些結巴的說,視線在落在制服時不自覺的紅了耳根。

也許他並沒有發現,但許多的小細節我不會放過。只是令我有些意外的是,華龍視線看著另外一套制服,我順著他的視線,看見我皮箱中的另一套男生制服,感到有些意外。
他不是在美國長大、求學嗎?
怎麼會對這套衣服有印象?
華龍並不是看著那些我從日本買來的高中制服,他的視線落在我的皮箱裡,另一件建中制服。

那麼,未婚妻是障眼法嗎?

算了反正就算未婚妻發現那也是華龍的事情,這種交易上不了檯面,就算要跟我玩我也不見得就會玩輸。
畢竟我可是受過『商場如戰場』的商業高職教育體系。

悅耳的手機鈴聲響起,華龍看了我一眼還是按下接聽。
「……那是父親決定的。如果不喜歡也沒關係……嗯,好,知道了。那就約明天,自己小心點,掰。」

我細細地觀察華龍的表情,他的聲音帶著溫柔,感覺就像在跟情人對話,但是、卻又有點敷衍,不知怎麼的,忽然好想了解眼前這個人。
他有太多我所不知道的秘密,而那些秘密宛如毒品的香氣,致命的吸引著我。

「未婚妻,我們是青梅竹馬。」華龍一面說著一面將手機塞回襯衫口袋:「明天我要跟她見面,要來嗎?」
「啥?」我懷疑我自己聽錯,轉念又想,說不定華龍根本不想結婚,想拿我做藉口,於是我靜靜的問:「你希望我如何讓她跟你解除婚約?」
我的心思千迴百轉,畢竟我是雙,做傷害女孩子的事情會讓我感覺有些心疼。況且這樣很羞辱她,找任何一個人都比我好吧?

「你在說什麼,我跟她感情那麼好幹麻要解除婚約啊!」華龍奇怪的看著我:「我只是想說,介紹你們認識認識。」

我聽了語結。
這個人要不是不懂人情世故要不就是極端任性自我,找一個夜店牛郎和自己的未婚妻認識?難道不怕她被我拐跑?甚至不怕她有被羞辱的感覺?

「我拒絕。」不是為了任何理由,我堅決不做出會傷害女孩子的行為。華龍倒也沒有逼我,只是點頭說了好可惜,便打算離開。
但當他要將門闔上的瞬間,忽然開口。
「祝你有個好夢,晚安,王子。」

我看著他離開,有種異樣的感覺湧上心頭。
我很清楚那並不是愛戀的感覺,卻又說不上來。

自從來到ZERO那些日子以後,我從未好好的睡過。
但是那股暖流卻讓我難得的一夜好眠,沒有做夢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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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Jerry的堅持下,我請了一夜的假。
難得的沒有受傷卻可以休息,我不想像平常一樣躺在床上發呆。

也許我該做些什麼。
又或許,我不該做些什麼。

我躺在床上,睜著雙眼盯著佈置的七彩繽紛的牆。
牆上掛了幅畫,與我佈置的背景格格不入。
那福畫上頭有贈予簽名。
那是我剛出道時,一個客人送我的。

『王子,你一定要等我。等我存夠了錢,將你從ZERO贖回,你就不用再做這樣的事情來賺錢。』
『我不……』

他是畫家,他的毛筆字龍飛鳳舞極有性格,但卻非常漂亮。
他用毛筆在上面寫下一行令人心痛的句子。

『痛苦會過去,美會留下。』
雷諾瓦的經典名句。

當下我哭了。
我知道他為了我,拼命想方設法的賺錢,因為他所學的是現代藝術,但為了賺錢,他現在連自己不喜歡的插畫漫畫都接。
甚至,一些十八禁小說的封面、插圖,為的只是存錢,只是想把我從ZERO救出。
我不想他為了我,過得如此辛苦。
『對不起,可我……並不是賣身給ZERO,而是除了ZERO我無處可去。』

『王子,雖然我身為畫家,賺得錢沒有你多,但我可以養你,真的、真的。』
連說了兩次,讓我知道他的決心。

但我搖頭,我拒絕了,一個原因是我不想依靠別人,一個原因是我在躲人。
我在躲那個,曾經令我迷戀、有著陽光燦爛般笑容的人。

『即使是這樣的職業,但還是自己賺的錢,我不靠別人生活的,所以對不起,我不能答應你。』
為了讓他對我徹底死心我說完,停了許久,勾勒起一絲自認最迷人的微笑,昧著良心,輕語:『另外還有,我是自願做這種行業的,因為其實,我並不缺錢。』

他驚愕許久不說話。
他還說了些什麼我不記得了。

但我想我永遠也忘不了,他朝我吐痰,罵我是賤貨、活該欠人幹的表情。

那表情,是受傷。

我知道,我傷到他了。
要多少自尊,才有辦法說出想和一個酒吧牛郎一同生活?

接著他扔下一疊鈔票甩在我的身上,在ZERO人最多的地方。
然後他轉頭就走,再也沒有出現過。

被這樣的羞辱對待,我還是維持一貫的面無表情,彎腰一張張撿起那些鈔票,並交給Jerry。
Jerry沒有收下。
他說那是我拋棄自尊換來的,他不能收。

於是,我拜託Jerry透過種種管道,弄來了各種不同的A片和GAY片,我透過那些影片,學了許多各種不同的性愛技巧。

如我所願的,沒過多久我便成了ZERO的招牌。
那些男人們叫我『ZERO的黑寶石』。
因為我有一雙黑得徹底的瞳,而我從不帶變色片或是瞳孔放大片。
總是用最真實的眼睛面對所有的人。
吧裡的資深員工學著Jerry叫我王子,而那些新來的、和我一樣的孩子們總是叫我殿下。

Jerry曾經在聊天時這麼對我說: 
『王子你知道嗎?待在這裡的孩子,過沒多久便會被生活磨得失去自我、磨得容易妥協。』
我小酌一口,滿不在乎:『是嗎?』
『但只有你,你是一把雙面刃,別人越是傷害你,你就會越銳利。』Jerry搖搖頭,拍拍我的肩:『如果是連借酒澆愁都忘不了的事,那就別忘記吧!』

我搖搖頭,將那些思緒甩出腦袋。
接著起身拉開衣櫃,決定出去走走。
我太久沒有離開ZERO了,太久、太久。
倘若沒有接觸其他味道,我想我會在這裡讓沉悶的空氣給窒息而死。
就像酒吧的名一樣。

ZERO。
零,回歸虛無。

我穿了一身黑。
在ZERO以外的地方,我不喜歡太過耀眼的白色,一方面是不想讓曾經來過ZERO的人們,在路上指認出我,一方面是……

『黑色Party?真虧那些女生想得到,哈哈。』
『不過,你穿黑色倒是挺好看的,很適合你。』
『以後你都穿黑色吧!就這麼說定了!』

一直盤旋在腦海中的那個模糊人影,究竟是誰?
他總是笑得陽光燦爛。
雖然我在躲,但像他這樣的人,我不應該會遺忘的。
只是我到底、在躲誰?又是為了什麼而躲?

「帥哥,您需要點什麼?」穿著火辣的女子坐在我的身旁,用手肘微微碰我。
我討厭被陌生人觸碰。
於是我連看都沒看招牌上的菜單,隨口說道:「給我一杯牛奶。」

女子朝我拋了媚眼,扭腰擺臀的走進裡頭。

「酒吧裡點牛奶?你真有趣。」
這帶著笑意的語氣跟腦海盤旋的那人影像重疊,是他嗎?

我回頭,看到映入眼簾的人,驚訝得張大嘴巴,幾乎找不回自己的聲音。
「華、華公子?」

「叫我龍吧!他們都這麼叫。」華龍下巴微抬,朝著一群正在把妹的男人指指。

確定不是記憶中模糊的那個人,我笑笑反駁:「你不也在酒吧裡點了彈珠汽水?」

「……似乎我們半斤八兩。」華龍可能想起昨夜那事,略為尷尬的說道。隨即又露出微笑,朝我點點頭,接著看向我:「那麼,你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?」
面對他的眼神與氣息,我差點要說出口,但我不能向個陌生人掏心掏肺。
「我想,我們的交情還不足以我告訴你。」

華龍對於我的語氣不善也沒有多在乎,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我。

「笑什麼?」
不是客人也不是工作時間,我有權拒絕我不喜歡的人事物。

華龍收起笑,輕道:「沒關係,我有一整個月的時間可以問你。」

這我倒是忘記了。

只是這個人……
在他身邊我嗅到了危險,我知道我得跟他保持距離。
但是他那種陽光氣息卻讓我好懷念、好……

太像了。
我無法抗拒任何與那模糊人影太過相像的事物。
雖然現在還想不起原因,那我能猜得出,在我記憶出現斷層的那部份,一定發生過什麼事。

「不問我怎麼會來?」華龍笑著看我。
「見世面?來玩耍?或是來嫖妓?」我看著他,隨口亂答。
「不,因為我看見你進來。」

華龍的答案令我錯愕。
這句話代表什麼?

「你要是真的那麼想知道的話。」我喝了口牛奶,挑釁似的看著他:「我不是同,是雙。來這裡理所當然。」
我知道,當我說出口時會造成什麼樣的轟動。
此時我不管,我只想有個藉口離開華龍,倘若再繼續待在那樣的氛圍,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徹底崩潰。

但華龍完全不在乎,他視線死死的釘在我的身上,像是要把我扎得千瘡百孔。

「你想做什麼?」我問著,語尾卻無力的下降。
無法抗拒。

我真的沒辦法……
明明都逃到ZERO了,為什麼還要讓我遇見這樣的人?

華龍身上那股熟悉的、迷惑人心的氣息,臉上那抹陽光燦爛的笑容,都與我記憶中那模糊的人影相符。

但我確定不是他,絕對不可能是的。

「不要逞強。」華龍捧起我的臉,完全不管吧內所有人的眼神集中在我倆身上,語氣像是哄著情人般那樣的溫柔。:「不要、逞強……」

瞬間,我失神了。
那是我一直期待著卻又永遠不可能實現的……

『你還是那麼逞強,要是又感冒了怎麼辦?』
『這還用想嗎?當然是去找你啊!』
『真是,像你這個樣子將來怎麼養家活口啊?』
『那就纏著你一輩子囉!』
『你喔!』
『說真的,無事不登三寶殿,你來找我幹嘛?』
『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,這麼懂我。好啦,認真說,我女朋友生日快到了,你說要送什麼好?』

女朋友……
女、朋友。

「難過的話,就哭出來,Adrian。」
傳入耳裡的話語,把我重記憶抽回,而那樣的溫柔語氣,讓我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、停止了心跳。

華龍難得的沒有叫我王子,而是喚了我的名字。我沒有辦法做出相對的反應,只能任由著他,而華龍將另一手放在我的黑髮上,用力的揉亂。

注意到他如同對待弟弟般的行為,我有些不滿。
「喂!你是不是該放開我了?我不是小孩子!」
「你和我弟弟一樣,就愛逞強。」華龍依舊語帶寵膩。
聽見他這麼說,吧內的人們回頭做著自己的事,似乎對於華龍寵弟弟一事習以為常。

「你別逞強。」華龍將在我臉上的手放下,改而摟著我的肩。

「放開我!誰逞強了?!」我一面掙扎一面感受到華龍加重了力道,指甲幾乎要刮破我的衣:「況且,我一個大男人被你壓成這樣,能看嗎?」

「因為你沒發現你哭了。那雙痛得有火在跳躍的眼眸,告訴我,你在哭……」
華龍這麼說。

這個人,自信又自我中心。
雖然令我反感,但真的很像……

如同當時那帶著笑意的低沉嗓音說著我的黑色裝很好看,要我以後都那麼穿。
既霸道,又任性。

「我沒有,自從我待在ZERO之後,就再也沒有哭過。我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脆弱。」我反駁,卻發現鼻子竟有點酸。

是錯覺。
我這麼告訴自己。

華龍放下手,認真的看著我:「但你也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堅強。」
他說這句話時是笑著的。

但我卻有些迷惑了。
原來這人笑起來竟是這般好看?

我重新打量眼前這個人。
明明染了一頭金髮卻沒有戴上變色片,眼眸是亞洲人傳統的深褐色。面貌姣好的他,有著濃密的劍眉、英挺的鼻樑與豐厚的雙唇,酷帥得像是從漫畫中走出來。
渾身散發的氣息,更是強烈得讓人無法忽略。

「……為什麼?」
明明我什麼都沒說、明明我掩飾得那麼好,為什麼這個才見幾次面的人可以把我的偽裝戳破?
我無法問出完整的句子。
但華龍卻明白我想問些什麼,毫不猶豫的答:「你看起來很難過。」

難過?
原來,我還有那樣的情緒。
我還以為從我進了ZERO之後,就只剩下笑容了。

「華公子,這裡是夜店。既然來了,你還是好好的玩,別管我了。」我找了個藉口站起身,我不想讓眼前這人再一次拆下我的偽裝。
「我有點擔心,你虛弱得像是隨時都會倒下去。」華龍望著我,舉起手:「王子,你的臉色蒼白得厲害。」

被華龍這麼一說,我才想起昨夜與他那樣趴著睡,一定著涼了。
真是麻煩。
但願我沒感冒、我的身體是不能感冒的……。

我還在思考之餘,剛才那個身材火辣的女子端了杯兩杯紅酒在我們面前,嬌聲嬌氣的說道:「兩位帥哥,不如我帶你們進房間休息?我叫Candy。」


『欸我睡一下,等下我女朋友來的時候再叫我。』
『……恩。』

沒幾秒鐘傳出均勻的打呼聲。
我看著熟睡的人,試著在他耳邊吹氣、呼喚,但就是沒有半點反應。
『也太快了吧?這樣就睡著了?酒量真差。』我喃喃唸著。

我們翹掉了體育課,躲在一間教室,偷喝昨天跑去買的酒。
因為睡著的這男孩帶著笑容說:『當然要喝酒啊!未滿十八歲就喝過酒才能成為大人。』
莫名其妙的論點,但或許因為是他,所以我無法找出拒絕的理由。

這間教室在一棟已經沒有使用的大樓內。
這棟大樓在當年921大地震時將牆壁震得龜裂,但使用年限未到,因此還不能報廢棄,而學校擔心我們受傷,所以都警告我們別靠近。
可是我們知道,這裡總是會有許多對情侶在接吻或約會,或是做些愛做的事。

我看著熟睡男孩的睡顏,有些好笑。
他總是說我像個小孩子,但此時我卻發現他睡覺的樣子比我更像孩子。

瞬間,他將我拉進懷中,我害怕得想把他推開,他卻抱得更緊了。
在我來不及反應時,他貼上了我的唇。

那是,我的初吻啊!
跟男人、還是我最好的朋友……
那一瞬間,不曉得為什麼,明明感到渾身不舒服,卻好想這樣讓他抱著吻著到永遠。


「Adrian ,你怎麼了?」
華龍用他充滿磁性的嗓音低低的喚著我的名。

我睜開眼,有些迷濛,看了看四周,我依舊在夜店內,那麼看來現在還是晚上。
這是現在吧?似乎是我又做夢了。

「我想起來了。」我看著華龍,一切都想起來了,難怪我會對華龍的樣子感到熟悉。
「你還好嗎?」華龍明顯帶著擔心。

「嗯。」我奪過華龍手上的酒,快速的喝乾。

我想起來了,我曾經喜歡上好朋友的女朋友,也曾喜歡上最好的朋友,華龍和他的樣子幾乎一模一樣。
我會來到ZERO就是為了躲他,我不想讓他知道我曾喜歡過他。

「Adrian,你不是不喝烈酒嗎?」華龍問著。

但我卻感到他的聲音忽遠忽近。

我在哪?我現在究竟在哪?
我推不開用力抱著我的許仁傑,只好任由他去。

似乎是感覺到不對,他眼睛半開看了我一眼,又閉上。
『萱。』
許仁傑口中溢出這個名,那是他的女朋友,林茹萱。
我的、好朋友。

我和許仁傑和林茹萱,我們三人一直都相當要好。
分組報告,上課下課,我們都是三人一起行動。

直到某一天,許仁傑牽著林茹萱的手,認真宣佈:『我和萱交往了。』
當時的我只覺得,被那兩人同時拋棄,他們的甜蜜世界,容不下我。

奇怪的是,他們交往後卻時常吵架,吵架後林茹萱總是來找我哭訴。
她哭著、哭著,讓我覺得心疼。
也許是那個時候發現,原來不只是許仁傑……原來、我也喜歡上林茹萱了。

只是這個時候,她的名像是咒語般纏繞在我的身上。
我忽然聽見心碎成千萬片的聲音。

我喜歡林茹萱,林茹萱和許仁傑在交往,他卻在親林茹萱之前,先吻了我。
為什麼突然不會覺得不舒服了?
也許,他的吻讓我弄不清楚,我喜歡的人是許仁傑,還是林茹萱。

忽然許仁傑將舌捲了進來,我知道他是情場老手,但我不知道他技術好得能讓我渾身顫慄。
想將許仁傑推開,卻已全身無力。
接著他鬆手放開我,吸了幾口氣又一次的吻著,這次卻沒有再將舌伸入。
但吻得很專心。

直到我的眼角餘光看到不敢置信的林茹萱,我伸手要她走近許仁傑,我抓著她的手臂使力起身,讓她待在許仁傑面前。

以唇語告訴林茹萱說:『這傢伙,喝醉了。』

林茹萱朝我點頭,乖巧的鑽入許仁傑懷中。
而許仁傑依舊喚著她的名,激烈的吻著她。

不知道過了多久,許仁傑似乎是酒醒了,張開眼睛,驚訝的看著懷中的林茹萱。
連話語都結巴。
『妳、妳、我……我對妳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嗎?』

『喝那麼多酒幹麻?你終於醒了。』
林茹萱羞紅了臉,一面輕搥許仁傑的胸膛一面撒嬌。
『笨蛋,你把人家的初吻拿走了,你要負責喔!』

『初吻?!我……天啊,萱萱、對不起、對不起……我沒有經過妳的同意就……』
你懊惱的拍拍自己的頭。
『我不該喝那麼多酒的。萱萱,我有沒有把舌頭伸進去?』

『笨蛋!怎麼問人家這個啦!』
林茹萱聽許仁傑那麼問,臉頰又更紅了,但她還是搖了頭。
『沒有,你就只有親我而已……』

『可是,那……』
許仁傑停住了話,奇怪的看了我一眼,卻什麼都沒有再說。

注意到許仁傑的視線,林茹萱在他身旁朝我比著噓的手勢,長久的默契我知道她要我做什麼,於是我亮出手上的書。
『我都在看書,什麼都不知道、什麼都沒看到喔!』

許仁傑放心的點頭,摟著林茹萱朝我大喊。
『兄弟,喜帖不會少你一份的,等等一起去上課吧!』

『你可別對林茹萱始亂終棄。』
我開著玩笑。
我們又一起去上課,如同你們兩個交往之前。

只是……我的初吻,就這麼被你奪走了,你卻沒有半點記憶。
有點不平衡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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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上天註定要我愛上你,
為何要讓我與你同性?
倘若真有來生,我只希望……
下輩子不要與你相識。


「將來的某一天,當我們都結了婚、有了孩子,有了自己的生活,你,還會記得我嗎?」
靠在校園的欄杆上,我望著耀眼的天空問著。

「廢話,我們可是死黨。你怎麼了?這麼感性?別告訴我在這陰盛陽衰的商業學校你出櫃了。」你硬是把我的頭轉正,盯著我問。

「出櫃啊……」
我笑了,然後對著你說。
「若對象是你,我就考慮囉!那時你的女裝照我可還沒刪。」

「我不是說除了我女朋友外誰都不准留嗎?幹!你把檔案交出來!」
你緊張的說著,用力搖我的肩。

當年,你究竟還說了些什麼?而我……是否有把檔案還你,然後刪除?
想不起來、不記得了。



門口寫著ZERO的招牌,閃爍著七彩的LED燈。
這裡是酒吧ZERO,雖說不太顯眼,但在我們這個圈子也算有小有名氣。

「王子,有人指定你。」Jerry拿著一杯血腥瑪莉走到我的身旁,低語:「總是如此受歡迎呢!明明才剛營業的。諾。」

我接過酒杯,朝Jerry笑笑算作道謝。我不喜歡喝酒,但我總會在工作時喝,這是我的習慣,也是我麻痺自己的一種方式。

  而我也只喝Jerry所調製的酒。

「這人是華應公司總裁的長子華龍,染著金髮的個子最高的,坐在窗口邊的那個,他剛從美國回來,最近剛接任總經理。」Jerry在我的耳旁小聲提醒:「別忘了這種人相當不安全。」
「我不是第一天出道,放心吧!」我一面說著一面看著遠處的男人,接著拍拍Jerry:「我先去準備,讓他等等吧!」

迅速喝乾血腥瑪莉,我將酒杯還給Jerry,走向專屬於我的房間。
那是Jerry為我準備的,我沒地方可去,只能住在這裡。

我拉開衣櫃,仔細的挑選。
那種公子哥會來 ZERO?明顯是來見世面的。不過我無所謂,對我來說有錢賺就行了。
雖然,其實我根本不缺錢……
只可惜我要的,從來就沒有人、給得起。

挑了件純白的襯衫與純黑色的緊身牛仔褲,戴上有著十字架墜子的銀色項鍊,並將前二顆鈕扣解開。
拉開抽屜,望了各個Size的保險套一眼,拿了最大的塞進口袋。
在開放的美國長大,難保沒有什麼性病。
不能怪我如此懷疑別人,但做這行業,就該知道如何保護自己。

準備完成後,我才請Jerry將我帶到客人面前。

「華公子,這位就是我們ZERO最珍貴的寶石,Adrian。」Jerry用著誇張的語調替我們兩人做介紹:「王子,這位是華應公司的準繼承人,現在的總經理華龍華公子。」
我笑了笑,配合Jerry朝著華龍伸手:「華公子,你好,我是Adrian。」
「你叫Adrian?」華龍並沒有拒絕我的手,只是盯著我,目光充滿好奇:「既然是Adrian,那為什麼Jerry怎麼會叫你王子?」

他不是第一個問這個問題的男人,而我知道也絕對不是最後一個。

「我剛來到ZERO時,介紹我認識Jerry的調酒師,把Adrian聽成了Edward。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吧?但這可是真的。」我說到這兒停了下來,用一種打量的眼神盯著華龍。

這是我的壞習慣之一。
用這種方法試探客人的程度,沒什麼目的,純粹好玩。
當然沒有幾個人知道Edward代表什麼,會來Zero的男人,通常只是為了發洩性慾……

「愛德華三世。」華龍說著也用像是打量般看了看我,然後瞇起了眼:「那麼我也叫你『王子』,行嗎?」

問句?
我有些怔住了。
這個人是帶著真摯的情感想與我交朋友,並不只是為了情趣。
他沒有明說,不知為何我就是聽得出來。

  但我的原則之一是,不與客人交朋友。

「我的榮幸。」對於客人的要求,不能拒絕,這不僅僅是職場之道,也是這裡的生存之道。
即使違背原則,我還是得答應。
或許我該慶幸華龍沒有明說。

「王子,你好好招待華公子,我先去忙。」Jerry向我眨了眨眼,緩步回到吧台。

聽見Jerry這麼說,我知道接著我該做什麼。
我在內心估算,調情到做愛到結束大概需要多少時間。
希望今天能多接幾個客人……

「我包了你今晚。」彷彿知道我在想什麼,華龍開口這麼說,聲音不緊不慢,卻聽得我不太舒服。

陪同一個人一整夜。
通常會這麼做的男人都有許多花招想玩,普通一點的我便需要一天的時間恢復身體。若是像A片中那些調教或是SM的遊戲,就得看受傷的程度。
躺在床上什麼都不能做,甚至下不了床,那種感覺很不好。
也因為這樣,在ZERO這裡,包我們一夜的價位非常高。

不過華龍大概不缺這點錢吧?
在內心嘆口氣,該有的職業道德還是得有。

我勾起嘴角,輕聲問:「華公子,那麼你現在需要我做什麼?」
但願別說什麼性虐遊戲。
上個月那些客人的玩法害我整整一個月都在床上動彈不得。

「陪我喝酒聊天。」華龍表情依舊沒變,說得相當平淡:「你。」
「請跟我來。」我帶著華龍,七拐八彎的走進ZERO最裡頭,兩邊有許多貼著名字的房間,我使用的在最裡頭,也最大間。

畢竟我算是ZERO的招牌。

招待客人的房間被我佈置成小型酒吧,這是我這個月的主題。
調酒師與寂寞旅人。
既然從事這樣的職業,那麼就讓人擁有頂級的享受。
不過我想我大概好一陣子不玩上個月的醫生護士遊戲了,就如我剛才所說的,上個月的主題害我整個月都在受傷。

「客人,你想喝什麼酒?」我披上向Jerry要來的調酒師制服,拿著調酒杯問:「深水炸彈?」
「你會調酒?」華龍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打量我。

我有些憤怒。
這什麼意思?難道你以為我ZERO黑寶石的稱號怎麼來的?
我可不是光賣臉蛋賣身材的。
但面對他,面對華龍這個恩客,我還是把不悅硬壓了下去,露出職業笑容。

好久以前就學會的、職業性的虛假笑容。

「是的,客人想喝些什麼?」我舉起高腳杯微微彎腰,有意無意的露出被我放在口袋的保險套。

我只是想暗示他、誘惑他。
我知道男人一夜也就只能高潮那麼幾次,我只要讓他們趕緊滿足,我的工作就算結束。
而通常,我會讓他們比平常更快。

「彈珠汽水。」
「啥?」我被華龍無厘頭的答案弄得哭笑不得,這裡是酒吧,哪來的彈珠汽水?況且說要喝酒的人,不就是他嗎?偏偏華龍卻非常認真的看著我,似乎等著我的回答。
「別開玩笑了……噢,華公子。」我拿著空酒杯,走到他的身旁坐下:「你真的想喝彈珠汽水?」

我猜他不是真的要彈珠汽水,他是在暗示什麼。
不過,這種的我最不會應付了。

「恩。」華龍沒有拒絕我,只是點點頭。
我一面扯下牛仔褲上用珠子所串成的吊飾,一面慶幸好在今夜選了這件,不然我去哪兒生珠子給他?
「你想怎麼玩?」我拿著珠子在手上旋轉。

我當然知道他想怎麼玩,只是得讓他說而已。
男人,都有著強烈的自尊心與表現慾。

華龍忽然扯住我就吻。
生澀的、沒技巧,口水都沾滿了我的臉頰。
我沒有推開他。

我的原則另一項是,除了唇,其他地方都行。
因為,嘴唇是……

我曾經為了一個客人想吻我的唇,使盡全力狠狠的揍了他,讓他差點成了太監。
甚至也因為這樣跟Jerry大吵一架。

但原則就是原則,我堅持。

到現在來,會在ZERO指定我的人,都知道。
要我做什麼都行,甚至可以要求我為他口交,但就是不能親吻我的唇。
當然也有客人會出高價說要買我的初吻,但我一律拒絕。
況且,我的初吻,早就沒了。
雖然那人並不知情……

「對不起。」華龍放開我時,充滿歉意,低頭說著:「平常我不會隨便親人的,可是實在太像了。那雙眼睛……」
我又一次愣住。
在這種地方,名為酒吧的夜店,我是商品,他何須與商品道歉?
「華公子,你可是有付錢的。」

「我知道,可是我不是為了性,我只是、只是……」
只是什麼華龍沒說下去,他抱著我,將頭靠在我的肩上呢喃:「看到你第一眼,我就注意到了,那雙眼睛、那雙深黑色,卻痛得如火的眼睛……」

為什麼我覺得,華龍的說法好熟悉?熟悉得令人心痛?
我在哪裡聽過同樣的話?
待在ZERO之後,或許是因為不太用得到,我覺得我的記憶力變差了。

「你叫王子吧?你只要陪我睡覺就好。」華龍依舊抱著我,聲音變得有些慵懶。

聽見睡覺兩字,我繃緊神經等著華龍的下一個動作,但令人不敢置信的,華龍竟就這麼睡著,彷彿把我當成個大玩偶。

我與他維持這樣的姿勢睡到天亮。

「你醒了?」華龍依舊抱著我,輕聲說。
華龍身上有一種迷惑人心的氣息,我已好久沒有感受到了。

多久我也算不清,但就像……

「華公子,等等去向Jerry拿回你付的錢吧!」被華龍如同禁錮般抱著,使我動彈不得。而因為趴著睡了一夜使我的手肘發麻,也沒力氣推開他。
「不了,我包了你一個晚上是事實。」華龍輕聲笑了:「我想與你交個朋友,王子。」
真誠的眸子讓我無法拒絕,看著他我點了頭。

當華龍挽著我的手走出房間時,我看見了許多雙羨慕又忌妒的眼睛。
雖然不太舒服,但我已經習慣了。

華龍與Jerry說了幾句話,便和他一群朋友離開ZERO。
我一直盯著他,有些不能相信。
這是我第一次,收了錢卻沒做事。

「王子,華公子說你昨晚的服務不錯想包養你,他問了我你的價錢。但你的原則是,被包養最高期限是一個月。」Jerry走了過來,笑著道:「顯然我們原則極多的王子又釣到凱子了。昨天很累吧!你今天要不要休息一晚?」

本想拒絕。
但思考再三,若誠實說出我們什麼都沒做,恐怕我會被那些忌妒的視線燒死,因此我還是點了頭。

「華公子怎麼會想包養我?他看起來……」我思考著措辭:「他看起來只像是來玩的,不像是真的同。」

同,是指同性戀,也就是指GAY。
不過我不大喜歡講得那麼直接,或許這跟我的性向有關吧?
彷彿講了,就被這個詞語給圈住,再也無法逃離。

「當然是我們王子服務太周到啊!不然,華公子可是下個月要訂婚了呢!」Jerry一開口,大夥兒七嘴八舌的聊著與華龍有關的八卦。

華龍是華應公司現任老闆在多年前因為某些原因而領養的孩子,為了不讓周圍親戚閒言閒語,因此從小就將他送去美國唸書。而現任老闆對他以及對自己的親生兒子華鳳幾乎沒有什麼分別,更決定將長大後的華龍帶回台灣接手公司。
而華龍的未婚妻是青梅竹馬,雙方父母都很滿意對方。
本來兩年前就要結婚的,會拖到現在是因為未婚妻堅持要完成學業什麼的。
華龍相當專情,對未婚妻極好,從未談過戀愛,也沒在外頭拈花惹草。

聽著聽著,我感到這樣說有些不對勁。
昨夜華龍的樣子,一點也不像沒有談過戀愛。
雖然他的吻實在太青澀。
可是……

我想著那句話。
華龍說過的、讓我莫名熟悉的話。

痛得如火的眼睛,究竟、我是在哪裡聽過?
不可能是她,更不可能是他……
記憶力真的變好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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